次日清晨,一夜未眠的云为衫辗转起身,揉了揉疲惫的双眼,从床榻上坐起。指尖触碰到身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那是百里东君昨夜放在这里的。
她静静凝视片刻,才慢慢起身换上,推门步入小院。
庭院里,桃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被晨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她抬手接住一片,掌心传来微不可察的痒意,眼底不经意间闪过一抹柔软的光泽。
“姑娘,早啊。”
云为衫转身,只见古尘不知何时已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正含笑望着自己。她心中一凛—竟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这人,绝不简单。
“先生。”她微微欠身,坐到古尘身旁。古尘笑着问道:“姑娘,会喝酒吗?”
云为衫轻轻点头:“会。”
古尘闻言笑意更浓,从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递给云为衫。她接过杯子,凑近鼻端轻嗅,一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思索片刻,她索性仰头饮尽,喉间滑过一丝辛辣,随即蔓延开来。
“如何?”古尘注视着她的表情,问道。
云为衫思绪万千,缓缓开口:“想起了我和妹妹相依为命的时候。”
古尘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颇感兴趣:“每个人喝完都能品出属于自己的故事。”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说起这个,当年我收东君为徒时,本想教他武功,可他对刀枪棍棒毫无兴趣,倒是喝了我的酒后,欣然拜我为师,非要学酿酒不可。”
“百里公子确实是个有趣的人。”云为衫淡淡回应,语气听不出喜恶。
“不过……”古尘的目光略深了些,“姑娘,我还是觉得你的来历有些奇怪。”
云为衫心底一紧,自然不会透露半分实情。她岔开话题,问道:“这里是哪里?”
“乾东城,这里是我的居所。”
乾东城?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完全陌生。云为衫试探着问:“那宫门在哪?”
古尘摇头,表示从未听过。云为衫心中一沉,继续问道:“那无锋呢?”
古尘依旧摇头。云为衫眼中闪过惊愕与难以置信,这里究竟是哪儿?她不由得望向庭院之外,语气急切:“我能出去看看吗?”
“当然,姑娘是自由的。”古尘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点点头,况且乾东城很安全。
云为衫没再说话,迅速起身向门外走去。刚跨过门槛,身为刺客的敏锐直觉,她立刻察觉到暗处有几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好在那些人并无恶意,她便不再理会,加快脚步往热闹的街市方向而去。
暗处,几道身影目送着她走远。为首的男子吩咐道:“你们几个继续跟着,我先回府向侯爷汇报情况。”言毕,他转身径直朝镇西侯府的方向奔去。
镇西侯府内,正厅中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息。百里洛陈正低头专注地擦拭手中的长剑,而世子百里成风则坐在一旁,神情略显焦躁。
男子恭敬地行礼后,百里成风率先开口:“陈副将,查清楚那女子的来历了吗?”
陈副将摇了摇头,“那女子一出门就发现了我们。”
百里成风愣了一下,露出惊讶之色,而百里洛陈依旧泰然自若,手中的动作未停分毫,只是淡淡丢下一句:“不必再跟了。”
眼看父亲毫无追查之意,百里成风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能将话吞回肚子里。等陈副将退下,百里洛陈才慢悠悠地开口:“在乾东城,没人能伤东君。”
百里成风闻言,忍俊不禁揶揄道:“您那宝贝孙子,这半月来天天往那儿跑,简直乐不思蜀。”
提到爱孙,百里洛陈脸上的严肃顿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慈爱。“你意思是,东君对那姑娘动心了?”
“八九不离十。”百里成风想到那小子在家偷偷傻笑的模样,嘴角不禁抽搐,“满脸都是春意,藏都藏不住。”
百里洛陈笑意愈浓:“不管她是何身份,只要东君真心喜欢,我都没意见。”
百里成风即便内心仍有疑虑,却也不敢多言,毕竟在镇西侯府中,他的地位可是垫底的存在。
大街上熙熙攘攘,喧闹声此起彼伏,一群孩童嬉笑打闹地从云为衫身边跑过,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而从路旁小贩与行人的交谈中捕捉到的信息让她心头一震,这里并非她熟悉的那个地方,这里没有梨溪镇,也没有无锋。
这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沉默着登上城楼,倚栏远眺。夕阳西下,月轮初升,天幕被渲染成瑰丽的画卷。脑海中却不断回荡着与寒鸦肆的对话:
“你之前问过我。”
“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无锋。”
“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寒鸦肆的话语仿佛还萦绕耳畔,带着无法摆脱的苦涩。
“但我说的是双手不再沾血的生活。”
话语中带着无奈与沉重。接着,妹妹云雀稚嫩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好奇:
“姐姐,你有什么心愿吗?”
云为衫低声呢喃,像是在回答云雀,也像是在回应自己: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我就想过着寻常人家的日子。”
“为心爱的人洗衣,煮粥。”
“在大雪封山的隐世角落里。”
“点一盏灯守一炉火。”
“过着无人打扰厮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