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连接处的水池边，姜幼清拉着付义的手，在流水下冲洗着，一边洗一边心疼地碎碎念：“我的老天，刚打回来的热水，你手不疼吗？他那下子最多泼我身上，又不碍事。这个人真是的一会我回去喷死他……”付义低着头，看不太清他的表情，耳根却红红的。

冲了五分钟，在付义一再保证真的一点都不疼了之后，姜幼清才放过他，一起走回座位。路过那个男生的时候，姜幼清停住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个男生瑟缩了一下，姜幼清本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付义拉住：“算了，车上教训人有点吵，下车说。反正老师看见了。”姜幼清不解气地踢了那个男生伸出来的脚一下，那个男生缩得更紧了，似乎在害怕什么。陈思灵看见他们回来，蹦蹦跳跳地过来，附在姜幼清耳朵上说：“你走了之后我们大家把他联合起来喷了一顿。”姜幼清心中了然，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小声说：“谢谢各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可能是最近一直起太早了，姜幼清吃着吃着饭，眼皮就开始打架。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志力把红豆派塞进嘴里，她便合上了眼睛。隐约中听见付义在问她什么，她听不清，一下子沉入黑甜的梦乡里。

等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车厢内很安静，大家似乎都睡着了。付义的半边胳膊被自己枕着，他自己也合着眼睛，睡的很别扭的样子。姜幼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对上付义刚好睁开的双眼。“对不起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姜幼清赶忙道歉。付义摇摇头：“没事，我在车上睡不安稳。”他也挺直腰板，指了指姜幼清座位前面的兜：“你没吃的那几块鸡块和一个蛋挞我给你放这里了。”“谢谢！”姜幼清有些感动，“现在吃不下。你要吗？”付义点点头，姜幼清掏出剩下的炸鸡递给他，自己翻出一瓶牛奶，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我一直以为你挺能吃的。”付义一边往嘴里塞鸡块一边小声说。姜幼清有些奇怪：“你之前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能吃。”“谁说没有。”付义似乎在回忆什么，微微笑起来，“当时开专业见面会，要选班委。你不是上去选了心理委员吗？”姜幼清点点头。“当时开会开到五点多，咱们不是还差一个男生的心理委员吗？没人愿意去。你就急了，跑上去说谁来选一下活都你干只需要一个男的挂个名，你饿了，想吃饭。我当时想着是这个道理，就上去选了。”姜幼清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心理委员！所以会把我们俩放一组当组长是因为咱们是同事！”付义笑着点点头：“当时我想着下来就加你微信来着，结果我一下台，你拎起包就跑了，跑的飞快。边跑还边说你饿了。”姜幼清想起那一茬，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天没吃午饭，想着晚上出去吃点好的。结果开会开这么久，我快饿死了，所以才……”她越说越不好意思，又问，“所以你第一次见我就给你这个印象，真够丢人的。”

“不是第一次。”付义突然说，“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姜幼清更奇怪了，说：“那啥时候还见过？”“上个学期的近代史纲要，你是周一下午一二三节的对吧？我的室友当时在你那个班，让我去听他的课堂展示。我那个时候没课，就说去听一下。当时一节课一个组，那天有三个组，他是第二组。第一个组讲的平平无奇吧。然后是我室友，他选了一个挺有意思的话题，是和游戏关联的吧，反正大家热情都很高的样子。我当时觉得，他们的分数应该是最高吧。”讲到这里，付义莫名停顿了一下。姜幼清眯着眼，似乎回忆起什么来了，“然后，你上去了。穿的就是你穿的今天这一身，白衬衫黑裙子，扎个马尾。我当时看你站上去，就感觉不对。别人上去或多或少都会紧张一下，你没有。上去调好PPT就抬头看着下面笑，说，今天我们组的主题是……”“民国时代的基础教育。”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

“就这个话题不好讲，我当时觉得可能会很枯燥或者很流于表面。但是你讲的很好，非常好。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好。”付义努力斟酌着用词，似乎在为记忆里那个姜幼清画像，“就感觉你就适合站在台上，或者说你就应该站在台上。无论是内容还是你讲的语速乃至互动都很合适。我当时就觉得，我室友输麻了，你绝对会是那个最高分。”

姜幼清动了动嘴唇，想谦虚几句，却本能地觉得在付义面前不需要这个。她心中腾起一团热火，一种看见了同类的热火，有些颤抖地问：“后来呢？”“后来老师提问，问你为什么会选这个选题。你站在那，用很认真的语气说……”付义清清嗓子，模仿当时姜幼清的语气，“大部分人看历史都只是在看那些大事大人物，但是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历史都是由这些名字都留不下来的小人物构成的。千百年之后，可能在座的诸位不一定都能在历史上有名字，但是历史会留痕。我们做的每件事，都会或多或少推动历史。这就是历史的魅力。可能不被记住，但是存在必然有他的意义。”姜幼清几乎要热泪盈眶了，激动地说：“你居然还记得！一字没差！”“记得呢。”付义笑起来，眼里漾着星光。

他不会告诉姜幼清，当时打动他的不仅仅是那段话。那天的阳光正好，讲台上的少女讲话时总是喜欢微微摆头，马尾丝轻轻地在身后摇晃。她整个人都在金色的光晕中，恍若晨曦。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缓缓地说：“1927年山东大饥荒，影响了整个基础教育。有谁知道当时饥荒的原因吗？”她抬眼，看向下方：“最后一排那个黑衣服的男生？”

“蝗灾。”付义喃喃地说，和那次史纲课一样。“是蝗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