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间作

一

可能是由于工作日的缘故，只有两位上普高的挚友来看我。见了面的第一眼，他们不是像往常一样和我闹，问我一句“行不行呀”这样的话，他们看见我躺在床上，按着他们的说法：面色白的像纸，被阳光一晃，显得更不健康了。他们在我身边坐着，似乎不太敢和我说话，好像我多说一句话就要死在床上，但，我也的确没有力气同他们聊天了。

我们似乎并不熟的待了一会，那两位才恍然大悟的要给我削苹果，但是手才刚碰到苹果就收了回来，悻悻地磨叨了几句：啊、你不爱吃苹果，我给忘了。

他们的慌乱被我尽收眼底，我试图用笑容告诉他们我还好，但是也许是笑容太过虚弱、又或者别的，他们把被子盖到我正扎着针的手上，又不放心地在上面盖了一层衣服。

我心里不太舒服，因为这一切无非证明我身体真的残败了。我靠在床头蓦地想哭，我常常进医院，这次也和以往一样，我想，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的，我想等着我的朋友们走了之后在哭的，但也许是发烧的过于严重，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哭过了，他们似乎终于找到能为我做的，在我身边唱了一首《强军战歌》，想逗我开心，但是唱到一半他们却停了下来，对我说：你该休息了，睡下吧，我们就在门外。

他们为我留了哭的时间，他们为我做了异性朋友能做到最好的一切。

所以，我想，我们是永远的挚友。

二

隔壁床是个心态很年轻的大爷，他看见我一个小姑娘自己待着，把一些水果塞到了我手里，有三个李子，还有一堆很大很大的荔枝，我当时没有打针，吃了一颗荔枝，自然很甜。之后，我又把它们放到一边的床头柜子上。

大爷是老道外人，跟我分享了很多很多道外的好馆子，我没记住几个，有个叫什么向的，是个包子铺，大爷说那里的素包子特别的好吃，我只是点点头，因为我觉得不太舒服，但我并不讨厌和大爷聊天，因为我自己待着的确没意思。

我告诉他我是文科生，他问我：那就是学过历史了？我说是的。他忽然的很欣喜，向我讲了好多抗日战争时期的故事，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有一瞬间，他很像我已故的姥爷，我想到这里的时候，鼻子又是一酸，但没哭，只是稍微逝去还未落下的泪水。

大爷讲的绘声绘色，末了，忽然问我会不会被背***的诗，我点点头，当即背了一首《沁园春雪》，他给我鼓掌，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神神秘秘的告诉我：咱这就是北国呀，咱这的风光才叫好呀。

我点头。当然好，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当然好。

三

吃过午饭，我拉了个凳子在窗户旁边坐下，阳光非常好，我用近乎发呆的状态看着窗外的树。门外一直有护士来回走的声音，我又站起来去把门关上，只是我刚转身准备回去，那门忽然打开，走进来一个很久未见的朋友。

我看见他有点意外，算起来，我们都有半年没见面了，他是我最年长的朋友，快四十岁，早步入了婚姻，颇有长辈的风范，还拿着一箱奶来的。

他把我刚才放在窗户旁边的凳子拿过来坐，然后用朋友——而不是长辈的语气寒暄了一阵，大约聊的是这两天天气太热了，他的孩子在学校也是上吐下泻，不得不接回来云云……我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微笑和点头的时候更多。

也许是看出来我的劳累，他坐在一边，然后告诉我一个消息：他要去浙江工作了。

我呆滞了一瞬，然后，揉了揉头发，坐在一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们是因为以前在一个工作室画过画才认识的，他说，他欣赏我的临期不乱、也认可我作为孩子的天赋，后来在了解我会写诗之后，我们的交流才频繁起来，他把自己的地位摆在朋友的位置，也从未用长辈的身份压着我。

但是，这许久的重逢，居然像是永别。

我没什么说的，把书从床头柜搬到床上，然后又把一本诗集放到了左侧，我说了一句，浙江是个好地方，好发展。

相较于东北，一定好发展。而且，凭借着他的技艺……总之，很好。我在脑子里滚了一圈这句话，但我没说。他只是笑了一下，跟我说他的孩子长到我膝盖一般高了。

我说，那很好，你高，他也高。

他点头，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包，对我摆了摆手，准备走了。我说再见，他回了个笑容。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呢，我祝你岁岁有今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