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这个时候犯傻!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我要回去!”骆徵茵心中挣扎万分,她既觉得她应当留下来做点什么,又不愿舍弃在现实世界中拥有的一切:亲人,朋友以及自己爱的事业。
回去的时候已经天色黑透,几人互相搀扶着走过落叶堆满的林子。
骆徵茵仍旧心不在焉的,好在大家都看不到她的脸,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但最终,她还是做出了决定:一定要回去。
1920年,那是……
“希望我真的能逃脱这股赤潮吧。”骆徵茵心中给自己打气。
回到家后,骆徵茵望着窗外皎洁而明亮的月亮,迟迟无法入眠。
回去的迫切,伙伴的热血,时代的残酷……她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是轰轰烈烈的死亡?还是在时代潮流中成为因饥渴、战争而惨死的沧海一粟?或许,还未到1921年,就已经消失了?
“别忘了你现在是骆徵茵啊,”她自言自语道,仿佛是给自己一个提醒: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或许,也可以做点什么,”骆徵茵转念想道,“做一点什么总比被推着走强,先试试吧。”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每周一的早晨学生都要比比平时早来二十分钟参加班会。今天,她没了以往的困倦,而是精神饱满地去往学校。
“我们的读书小组总结在周五下午举行,最近几天大家可以找我讨论完善内容。另外,我必须提醒大家,现在的北平很乱,我希望大家可以保护好自己,一切以生命为基础。有想法的同学也切记要在保证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做事。”孙国正语气逐渐慢下来,表情也渐渐严肃,低气压瞬间笼罩了整间教室。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随后孙国正一声不响的默默回到办公室。
骆徵茵顿觉心中咯噔一下,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
骆徵茵发呆之时,赵月嫣拍了拍她,并向她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几人再次聚到一起是在学校的操场。
“哎我说周青岩,这地方是不是太不安全了?”李浩泽边走边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我们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讨论这种事情?”周青岩泰然自若,那股不畏惧的气魄从心中冲到了身体各处,最终在眼睛面前驻足。
“不过我们还是小心点吧,现在也很有可能会有来打听我们底细的人。”骆徵茵若有所思道。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地方。
“根据目前来看,我把咱们的行动分成了几个部分,分别是:演讲组,这一部分是主力,我们需要找最了解新思想的人去;然后是安全组,负责我们的安全,具体做法就是时刻留意警察动向,及时给我们通报消息,必要时要和警察正面交锋,帮助拖延时间;最后是后勤组,负责我们的服装,以及演讲的各种道具等等。”周青岩平静而缓慢念完,众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负责安全!”李浩泽首先发言,“我跑的快,而且我从小视力就好,警察还没来我就能看到。”
“我也去!”骆徵茵也不甘示弱,“我体育好,这种事情找我去再合适不过。”
“好,那你们切记要注意安全,出现问题了大家一起应对。”周青岩皱眉思索一番郑重地看着两人,唯独目光在骆徵茵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那我,赵月嫣,陈俨乔就负责演讲,一会儿我们再对一下演讲词;童舒妤就负责后勤,大家有什么想法吗?”周青岩安排起来。
“可以,我没意见。”
“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好,那我们就准备行动吧,今天是周一,明天下午咱们就不吃晚饭了,六点整准时在和平广场集合。”
第二天却出奇的是个阴天,天边伴随着一簇一簇乌压压的黑云卷过来,不用猜也知道,今天必然要下暴雨。
少年们下了课飞奔来到场地。这里原是某代皇帝在皇宫外听戏看戏的地方,传言说那皇帝生性桀骜,不喜皇宫内的繁文缛节,常常出宫游玩,喜爱游历山水。因此在宫外专门建了此处。多年过去了,这里基本还保留着原先的模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宛如飘带一般抚过脸颊,吹动着如漆的发丝。骆徵茵直直挺立,迎面向台下,面无表情。
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她是担心还是激动,只是她那样平静的,平静的令人生畏。
“大家都换好衣服了吧?”周青岩边问边清点人数。
骆徵茵、李浩泽穿的是蓝色长衫,周青岩、赵月嫣、陈俨乔穿的是黑色中山服,童舒妤则无服饰要求。
“还有十分钟,”童舒妤看了看手表,“大家准备就位吧。”
众人一齐散开,周青岩、赵月嫣、陈俨乔则留在台上,等待路人进场;骆徵茵,李浩泽朝人群的方向走去。
人慢慢多了起来,三人互相用眼神示意——开始了。
“今年想必大家肯定是有所耳闻,当前如火如荼的新文化,”周青岩首先开口讲道。
“德先生与赛先生!”人群中有个矮个子的年轻小伙儿喊道。
“对!”周青岩笑着用手指了指,“就是这两个先生。那大家可知道新的文化核心是什么吗?”
“民主与科学!”仍旧是那位小伙儿。
“对了!”周青岩微微点头,“民主与科学。民主,其核心之一就是人权。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权利,不由得任何人剥夺。我们有支配自己生命,生活的权利。这与旧文化中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完全不同。我们不再将任何人视为自己的归属,我们有自己的价值,有自己的使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使互为父子,互为夫妻,互为所谓的君臣,双方之间是完全平等的,不需要谁去向谁附庸,双方都有追求自己价值的权利!”
“民主更重要的也是民治,”赵月嫣借着讲道,“帝制,即皇帝的制度,皇帝万人独尊。但一直这样会出现什么问题?它就好像一列火车,车头偏了,那整辆车也会偏离轨道。帝制,向来极其注重皇帝的意见,也就是说,无论是对是错,也一定要听皇帝的。这对吗?从来如此,就对吗?我们争取民治,人民也有参与治理的权利,我们即使监督者,又是实施者,我们决策的宗旨是为了更多的人!我们可以有很多权利,因为这个国家是我们共同所有的!我们有权利去监督,管理,如果谁想唯我独尊,那他就是阻挡了历史前进的脚步!”
“我们也倡导科学,”陈俨乔走一步上前,“现在和以前或许不是完全割裂开的,但我们仍然要向着新的且好的方向前进。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习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用它来武装自己的大脑,这样我们才不至于被一些阴谋邪说蛊惑,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陈独秀先生在《敬告青年》中提到’科学的而非想象的’,想象的,也就是不存在的,凭空捏造出来的。试问,如果我们不做任何行动,而无端的等待那些空有的神,不是无异于自取灭亡吗?只有在我们相信真正、真实存在的东西前提下,我们才会对这些封建蛊毒思想完全弃若敝履。”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我们谁都不能阻了它前进的路。现在的历史方向,已经写明了两个字:民主。我们坚决反对帝制;坚决反对陈旧的,腐朽的专制统治;坚决反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妄图再次将前进的车拉回!”赵月嫣讲到慷慨激昂处,情不自禁举起了右手,用力挥出去。
周青岩似乎被这股力量所感染,大声呼吁道:“坚决拥护民主与科学!”
在场的人也纷纷举起手挥舞着,越来越多人参与其中。
骆徵茵和李浩泽在远离人群一公里左右的位置观察警察的动向,忽的听到一阵拍手鼓掌的轰鸣声,随后是人群的呼喊声。隔得很远,听不清人们喊的什么,但骆徵茵知道,演讲十分成功。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忽然飘出来一声尖细的质问:“说的真容易,请问诸位能改变什么?能让这四万万的中国人全都清醒?还是能让中国翻天覆地了?真是痴人说梦!”
人群的目光逐渐向后移去,慢慢的,移到最后,那人才显出身来。
定睛一看,竟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
三人一时愣在原地赶忙思考对策,嘈杂的吵嚷声也代替了原先的群情激愤。
人们叽叽喳喳的你一嘴我一嘴,像是饭后闲余的八卦,在说些完全不紧要的话题。刚才还被“启发”了的群众,现在却畏首畏尾,无一人向那人质疑。
看众人没有反对,那人慢慢走上前来,还自我介绍道:“诸位好啊,我是魏洲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