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山长决意请才女谢道韫来尼山书院讲学,消息一经传出,学子们便纷纷涌向书院门口,想要一睹才女的风采。然而在这片热闹之中,王蓝田和秦京生却在一旁低声嗤笑。
王蓝田“女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竟跑出来抛头露面,我看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
秦京生“就是,她不就仗着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成名吗?”
王蓝田侧过头,眉梢挑起一抹讥讽的笑,目光轻蔑地扫向秦京生,嘴角微扬,声音里带着几分轻佻。
王蓝田“我听说啊,她都二十五六了,还没出阁,大概是长得太丑没人要,只好拼命读书装门面了。”
二人的话如细针般钻入空气,传到不远处祝书禾耳中。她眉头轻轻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当众议论女子,当真失礼至极。就在此时,一顶软轿稳稳停在尼山书院门口,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里。轿帘掀开,一名白衣女子缓步而下,她的姿态端庄优雅,自有一股灵秀之气萦绕身旁。肌肤胜雪,双眸如星辰般明亮清澈,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似春风拂过湖面。
她的目光平视前方,脚步从容,一路朝山长与山长夫人走去。
谢道韫“山长,师母。”
山长“谢先生,一路辛苦。”
王蓝田原本讥笑的脸瞬间僵住,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个音节。祝英台立于人群中,目光呆滞地盯着谢道韫,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
祝英台“谢先生真好看,才识过人,简直就像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祝书禾“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才女。”
谢道韫随山长进入书院,众学子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第二日,谢道韫休息整顿完毕,便开始在学堂讲学。她开口的第一天,选了一首《木兰辞》。她的声音低柔,却字字清晰,仿佛将人拉进那个古朴的年代。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抬眸间,她的眼神平静又深邃,目光缓缓扫过学堂内的每位学子。
谢道韫“这是北魏流传的一首民间歌谣,讲述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不知道在座各位对此诗有何看法?”
话音刚落,祝书禾身后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几乎同时举起了手。
梁山伯“学生梁山伯,我认为这首诗定是男子所作。他虽写出了花木兰的忠与孝,却未能写出女子真正自主的意识。”
谢道韫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缕赞许的笑容。
谢道韫“愿闻其详。”
梁山伯转头看向身旁的祝英台,祝英台整了整衣襟,对着谢道韫恭敬行礼后,声音清朗地说道:
祝英台“先生,木兰从军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因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而木兰家无长兄,父亲亦无长子。她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无疑。但遗憾的是,她最终还是回到闺阁之中,对镜贴花黄。为何女子不能挥洒自己的天地?为何男子总是试图将女子困于房中,剥夺她们的选择权?”
这一番言论落下,谢道韫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的光芒。
谢道韫“说得很好,还有其他见解吗?”
此时,王蓝田突然扬起手,语气傲慢得像是挑战。
王蓝田“我有问题请教。”
谢道韫“请说。”
王蓝田缓缓站起身,嘴角带着几分讥诮,声音高亢刺耳:
王蓝田“自古以来,男尊女卑乃是常理!先生乃女流之辈,何以厚颜端坐堂上,让众男子屈居坐下,还如此面无愧色?”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似乎想用这句话彻底击溃对方。然而谢道韫只是微微一笑,神情淡然自若,直视着王蓝田,声音沉稳有力:
谢道韫“书院讲堂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以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何能端坐上位,而心安理得的道理。”
这番话如同寒冰一般浇灭了王蓝田心中的火焰,他脸色骤变,怒意冲上眉梢。祝书禾见状,不由得低下头,掩嘴发出一阵轻笑。王蓝田听到那笑声,猛地回头,瞪大眼睛吼道:
王蓝田“祝书禾,你笑什么?”
祝书禾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温和却夹杂着嘲弄:
祝书禾“我笑你不学无术,就半吊子水平还敢侃侃而谈!你连‘男尊女卑’四个字的真实含义都不知道吧?”
王蓝田愣了一瞬,随即咬牙切齿地质问:
王蓝田“难道你知道?”
祝书禾轻轻拍了拍衣袖,声音清脆而笃定:
祝书禾“当然知道。‘男尊女卑’最早出自《易经》,《周易·系辞上》写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意思是男人要想合乎‘道’,必须像天一样高亢公正、自强不息;而女人要想合乎‘道’,则需如大地般谦卑包容、厚德载物。因此,‘男尊女卑’倡导的是自然和谐,阴阳各安其位,并非指男女不平等。”
这一番解释令全场鸦雀无声,随后掌声雷动,连一向冷漠的马文才都饶有兴趣地盯着祝书禾。王蓝田脸色涨红,浑身颤抖,他猛地起身,对着在场学子喊道:
王蓝田“女人讲学本就违背常理,在场的,是男人就跟我走!”
此话一出,不少人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秦京生率先站起响应,紧接着,稀稀拉拉也有一些人跟风而起。然而,当王蓝田看到马文才纹丝不动时,不禁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蓝田“文才兄……不走吗?”
马文才瞥了他一眼,冷冷回道:
马文才“王蓝田,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是为了品状排名和建功立业而来,你不想学,别怂恿别人。”
王蓝田被噎得满脸通红,一咬牙,带着几个跟从的学子愤然离开学堂。祝书禾目送他们离去,转头望向身旁的马文才,心中暗忖:前世姐姐曾提过,马文才曾是煽动学子罢课的主要人物,可如今却是王蓝田先煽动众人离开,马文才却岿然不动。
马文才“看我干嘛?你也觉得我会走?”
祝书禾“没有,就觉得你长得好看。”
这是实话。马文才无论是容貌、家世还是君子六艺,样样出类拔萃,唯独性格略显强势霸道。然而听到这话时,马文才却少见地怔住了。他迅速挪开视线,耳廓泛起淡淡的红晕,手指紧握书本,直至指尖发白。
数日后,王蓝田等人因罢课遭受各种冷遇:食堂拒绝做饭,洗衣坊拒洗衣物,医舍大门紧闭,还挂上了告示——“不给看不起女人的男人和狗看病”。这一系列举动让罢课的学子叫苦连天。
寝室里,祝书禾得知这一切后忍不住偷笑。马文才正在擦拭弓箭,听到她的笑声,满脸疑惑地问道:
马文才“这都笑了一晚上了,看个书还能笑成这样?”
祝书禾“文才兄,你不知道。王蓝田他们几个,苏大娘不给做饭,浣衣大娘不给洗衣,就连医舍都不给他们看病。估计再过几天,王蓝田自己就会灰溜溜回来听课了。”
马文才放下手中的弓箭,挑眉盯着祝书禾,语气中透着探究:
马文才“这是你的主意?”
祝书禾“不是,是我哥哥和梁兄的主意。他看不起女子,难道他母亲不是女人吗?如果没有女人,他打哪来的都不知道。”
马文才缓缓起身,目光锁定祝书禾,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
马文才“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件事如此义愤填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女人呢。”
祝书禾心头一紧,愣在原地。她盯着马文才的脸,试图分辨他语气中的深意。片刻后,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回答道:
祝书禾“文才兄说笑了,我若是女子,你岂会不知?”
马文才并未接话,而是转身将弓箭挂回原处,脱下外衣躺到床上休息。祝书禾目送他的动作,暗自松了一口气:好险,刚才那句话绝对是试探,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