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六十四）

虎头离开，只余花黎一人。

于是花黎不再忍受疼痛，她松懈下紧绷的身体，瞬间她几乎快要站不住。只能慢慢挪动着自己，去了就近的一处房间，坐下来后，把裤腿卷上，看着红肿的膝盖深深的叹了口气。

膝盖不是最让她头疼的，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内力。时灵时不灵，要不是因为刚刚自己灵力又离奇消散，她也不至于连一个人都扛不住，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花黎内力这样的反常，却在诊脉时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实在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心里一直被她强行安抚下的担忧再次掀起。

花黎担心，要是这种状况得不到缓解的话，彼时遇到无锋进攻宫门，她无有内力依持，就只能做一个被保护的弱者，眼睁睁看着她在乎的人去为她而牺牲。

自己的性命攸关倒也是其次，花黎最怕的还是这样大的变动会影响自己苦心多年的布局，和她在乎的人的安危。

于是乎。

花黎整理好衣服，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瓶子，目光凝视这这个瓶子，眉头紧紧皱着，久久……她双眼紧闭，长叹一声，收起了瓶子，和衣躺了下来……

——

金乌破云，晓光驱散了暗夜。

那带有温度的阳光，落在了花黎的脸上，隐隐绰绰的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那眉心一点红被照的格外显眼。

她脸色不太好，眼里有血丝，眼下布着青黑，看着很憔悴，但在房门被推开，她转头的一瞬间，这份憔悴就被她掩饰的干干净净。

她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惊讶消失不见，变成了她寻常的表情——冷静理智。

花黎“你怎么……”

推门的人是阿生，花黎本来想问他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但话刚说半句就被他焦急的打断了。

阿生“若风呢？虎头呢？”

花黎疑惑皱眉，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

花黎“他们都不见了？”

阿生稳了稳心神，走近对着花黎恭敬的行礼。

阿生“抱歉，主子，若风和虎头都不见了，我很担心，一时失了礼数，望主子责罚。”

他跪在花黎床前，头低着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态度诚恳，话语带着气喘，应该是急赶来的。花黎不在意的摆摆手让他起来。

花黎“无事，你方才说他们都不见了？你……你既然找到了这，想必都知晓了吧。”

阿生还是没有起身，他抬头看着花黎。

阿生“我被若风下了药，刚刚才醒，他给我留了信和我讲了他的计划。”

阿生眼睛泛红，一眨不眨的看着花黎，视线让花黎感到太过炙热，她不敢回望过去，却还是也看向了他。

花黎大约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立马手就在自己的衣服上摸索，最后胸口起伏。

有人偷走了她的解药。

若风被自己下了迷药没个两三天是根本不可能醒过来的。而知道药的事情出了她和若风就只有若风的徒弟虎头了。

花黎本来想着，若风已经与无锋的人有了接触，一但消失了两三天，这卧底的事情就肯定没戏。却没想到这个虎头是个油滑的，说什么不愿意让若风涉险，到最后竟然把花黎都骗了过去，把解药从花黎身边偷走，让若风去了无锋。

这让花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颇为无奈，也不好隐瞒，同阿生一五一十的讲明。

花黎“我前几日受了重伤，昨天把小风送回去时脱了力磕伤了腿，估计他就是因此看出我身体有伤，而且猜测我伤的不轻，所以博取了我的信任，乘着我休息时偷走了我身上的解药……”

花黎一脸愧疚的看着阿生。

花黎“对不起，是我太疏忽了。”

阿生没有说话，他移开了视线，一滴泪从眼角滚落，看得花黎心里一颤。

花黎“你别担心，若风各方面都很优秀，他不会有事的。”

阿生情绪平静了，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一事实，平静的接受了若风可能会因此身死的事实，平静的接受了他好不容易有的家再次如灰散去的事实。

他抬头看着花黎，语气有些颤抖，不知是质问还是疑惑。

阿生“覆灭无锋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他这话一出，花黎脸上的担忧悲伤就全不见了，她冷静甚至是冷漠的看着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泣的阿生，坐直了身子，审视了阿生半晌，最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玉牌递给他。

这是组织的核心令牌，这个令牌她死死握在自己手里近十年，不敢放心的交给任何人，现在却给了阿生。

她语气平淡，冷静。

花黎“木已成舟，我只能做这么多了。我知道你追随我从来都不是为了那些飘渺的金钱、权利，但是你还是要收着，这个，应该可以帮帮他。”

阿生慢慢站了起来，眼神不知是恨还是悲。他没有收下那块玉牌，转身走了，走到房门处时他停了下来，又对着花黎行了一礼，阿生的腰弯的很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

阿生“属下去给主子找大夫。”

花黎坐在床上看着已经被轻轻关上的房门，胸口闷得慌，气血翻涌一口血吐在了手心，连带着一阵无力的咳嗽……

花黎一边咳一边拿帕子把血擦干净，再把染血的帕子细细放好。才重新拿起那块玉牌，喃喃：

花黎“我是不是做错了……”

玉牌放下，轻叹一声。

花黎“悔之…晚矣。”

……

阿生走远再次展开那张若风的留言，指尖摩挲着上面的一行文字：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无关任何人。”

阿生终于崩溃，失声痛哭，靠着墙一点点滑下来坐在了地上，将脸埋在了双膝之间。

他哭不是因为若风，而是花黎。

花黎的毒是江湖一绝，为人看似平和，实际疑心极重，若她真的不想让若风离开，凭借小虎头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的就拿到了解药……

但他不怪她，换做是他，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对于花黎而言，若风就仅仅只是一个属下而已。

他伤心，只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可能找回了……

失而复得，空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