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选择的余地

时间的流逝变成了某种具象化的折磨。阳光在地板上的光斑缓慢移动，像一只慵懒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沙发上蜷缩的人影。

林薇的神经绷到了极致，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隔壁住户的关门声、水管里水流过的嗡嗡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能让她惊悸一瞬。掌心的伤口持续散发着沉闷的抽痛，与饥饿感和脱水带来的虚弱交织在一起。

那通电话之后，死寂再度降临。

但这种静默，比之前的等待更加令人窒息。它像暴风雨前极致的低压，你知道它必将来临，却不知道第一道闪电会劈向何处。

她试图继续回忆苏晓剧透过的细节，但大脑因为恐惧和疲惫变得一片混沌。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沉入泥潭的玻璃，模糊不清，难以打捞。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压迫逼疯时，门口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

不是门铃，不是撞门，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林薇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猛地退去，留下冰凉的恐惧。她像被冻住一样僵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一道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动作轻捷得像一只猫。

是白芊芊。

她依旧穿着那身利落的黑色裤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冰冷的锐光。她反手关上门，目光扫过客厅，精准地落在脸色惨白、如同受惊兔子般的林薇身上。

她的视线在林薇包扎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扔过来一个小纸袋。

“吃了。”

林薇下意识接住，纸袋里是一个还温热的饭团和一瓶矿泉水。很普通的便利店食物。

她愣愣地看着白芊芊，一时没反应过来。

“毒死你对我没好处。”白芊芊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语气没什么起伏，自己走到窗边，极其谨慎地撩开窗帘一角，向外观察着。

林薇这才感到喉咙干得发疼，胃里也空得抽搐。她不再犹豫，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眼睛却一刻不敢离开白芊芊。

白芊芊观察了片刻，放下窗帘，转过身，背靠着窗台。

“视频我看了。”她开口，直奔主题，“有点用，但不够致命。顾宏很狡猾，‘老地方’范围太大，海外走账的线索也需要时间追。”

林薇的心沉了一下，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过，”白芊芊话锋一转，“至少证明你不是个完全的废物，还有点刨坑挖底的本事。”

这算……夸奖？林薇咽下嘴里的食物，感觉有点噎得慌。

“我家里人……”她忍不住问。

“暂时死不了。”白芊芊语气淡漠，“顾琛只是施压，逼你现身。在你还有不确定的‘价值’，或者说，在我还没被彻底摁死之前，他不会直接对林家下死手，那吃相太难看，容易留把柄。”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嘲：“毕竟，我们亲爱的顾总，现在最想弄清楚的，是我这个‘金丝雀’到底知道了多少，又变成了什么怪物。而你……”

她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带着审视：“你是我放出的第一个烟雾弹，也是他急于抓住、试图撬开我外壳的第一道裂缝。”

林薇明白了。自己成了双方博弈中的一个焦点。白芊芊用她来试探和迷惑顾琛，而顾琛则想通过她来挖掘白芊芊的底细。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林薇放下水瓶，感觉稍微有了点力气，但危机感更重了。

“等着。”白芊芊的回答依旧简洁，“顾琛的下一波很快会到。他不会只有电话施压这一手。”

“等？”林薇的声音有些发颤，“等他的人找上门吗？”

“不然呢？”白芊芊挑眉，“你以为我把你藏在这里是让你度假的？这是你的考场，林薇。试题就是顾琛的手段。答得不好，”她耸耸肩，“后果自负。”

就在这时，林薇那个新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没有铃声，只有震动，在玻璃茶几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屏幕上跳跃着一行字——「未知号码：您有一份来自“星光娱乐周刊”的快递已送达小区快递柜，取件码：7583。」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星光娱乐周刊？那是本市最臭名昭著的狗仔媒体之一！以捏造夸张、扒人隐私闻名！

快递？她根本没有任何快递！更不可能是什么星光娱乐周刊寄来的！

白芊芊也看到了屏幕上的信息，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看，试题来了。”她语气甚至带着一点玩味，“去拿吧。看看顾琛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这明显是陷阱！”林薇失声道，“他们肯定在快递柜那里安排了人！”

“当然是陷阱。”白芊芊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她，“但你不去，怎么知道陷阱是什么样的？怎么知道他想怎么玩？”

她走过来，拿起那个手机，塞进林薇手里。

“记住，你现在是一个吓坏了、走投无路、只能躲起来但又忍不住关心外界动静的蠢货。发现是狗仔寄来的东西，你应该又怕又好奇。”白芊芊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所以，你会伪装一下，偷偷去拿。”

“然后被他们抓住？”林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白芊芊后退一步，“想办法拿到东西，再想办法脱身。让我看看你除了挖旧视频，还有没有别的用处。比如……随机应变的能力。”

“如果我被抓了呢？”

“那我会很失望。”白芊芊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冰冷刺骨，“而顾琛会很高兴，他有很多种办法让一个人开口说话。”

林薇如坠冰窟。这是要她去踩刀尖！

“你可以选择不去。”白芊芊仿佛善解人意地补充道，“但那样的话，我对你的投资就到此为止。这间公寓的权限会在十分钟后失效。你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选择。

林薇死死攥着那个手机，指尖冰凉，掌心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刺痛起来。

她看着白芊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知道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测试，也是利用。

她去，九死一生。

不去，十死无生。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好。”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我去。”

白芊芊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快得像是错觉。

“很好。”她转身走向门口，“我会看着。别死得太容易。”

门打开，又关上。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林薇一个人。

还有手机上那条冰冷的取件信息，像一道催命符。

她走到窗边，偷偷向下望去。楼下小区快递柜附近看起来平静如常，几个居民在走动，一个穿着快递员服装的人正在存放包裹。

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她知道，平静的表象下，一定藏着致命的杀机。

她该怎么办？

硬闯肯定不行。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上，又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一个念头，疯狂而冒险的念头，慢慢从绝望的深渊里爬了出来。

她走到浴室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穿着普通黑色裤装的自己。

然后，她伸出手，狠狠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又用手指沾了点水，弹在眼睛下方，制造出狼狈泪痕的效果。

她需要更像一个惊弓之鸟，一个慌不择路的逃亡者。

而不是一个准备去执行任务的间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眼神里充满慌乱和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

然后，她握紧手机，走向门口。

手心依旧在痛，但此刻，却被一种冰冷的决绝覆盖。

她推开门，走进了阳光里。

走向那个未知的、布满陷阱的快递柜。

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