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改37

昏暗的地宫，空旷的甬道，周围横尸遍地，一切诡异得像是地底炼狱。

吴邪的脸上不知何时又沾上了血迹，暗红的血滴溅在他的眼角眉梢，与他身上那件猩红的外衣相映成彰，诡艳绝伦。

处理好挡路的垃圾，吴邪走到一侧，抱起人继续向前。

滕翳纱还未苏醒，为了她的安全，他清理垃圾时都是将她放在一侧，放在他视线所及又不会被战斗波及到的地方。

低头看了眼怀里安睡的人，吴邪眉眼轻扬，颇有种少年意气的明丽洒脱。

就算外表已经如此明丽，也掩不住他那满身凶戾的血气，此刻的吴邪无疑是危险的。

而滕翳纱对于外界的危险毫无所觉，依旧窝在吴邪的颈间沉沉睡着。

或许她也并不是真的一无所觉，只是吴邪在她身边，有他在，所有的结果她都接受。那个人的存在，一直都是她的定心丸。

怀里的人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颈窝，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吴邪被风雪吹得凛冽的眉眼融解成春。

从来摇摆的决定，看到她时想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非要放弃的理由。

是想不到吗，不是，从来都不是。是他不愿意去想。

她很特殊，尤其是对他而言，就算是现在的他见到她，也要在心里挖出一片净地单独给她，独属于她。

无可辩驳，也没有什么好否认，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她的位置。

亏欠也好，愧疚也罢，都不重要，他不在乎这份感情到底始于哪里，他只要清楚自己的心就够了。

与她失联的这三天，他的心给了他答案。希望她能继续待在他身边，希望她能好好长大。

他对她没多少期望，就一点，期望她能好好长大。

长歪了也没关系，不学无术也没关系，这些他都可以接受，他会陪她慢慢长大，只要她好好的。

一时的纵容演变成一生的放纵，他不后悔。

走到今天，他已经不剩多少东西，他还有的都会给她。不是补偿，只是他想给。

小朋友，我陪你一起长大。这一次你的生路由我来蹚。

吴邪回头看了眼地宫的方向，心里有什么东西被一同留在了那里，他不知道那究竟是好是坏。

没有再停留，吴邪只看了那么一眼，就带着滕翳纱离开了这里。时间会给出答案，他不想为未知的未来忧虑。

吴邪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瞬间，那双被世事染黑的双眼被昆仑山的山雪洗过，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的今天，再一次露出了曾经的琥珀色眼眸。

清澈明亮，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洁白的山雪间，已经长成的花抱着他的小叶子在雪上掠过，留下一串串细长的根须，每一步都是成长的证明，每一步都作数。

...

不知道为什么，后半段路程顺利得过分，就连滕翳纱这个没什么探险经历的纯小白都感觉出了异样。

她睡了两天，等她醒来时吴邪就已经找到了入口，这里不是地宫，是一处河谷。

河谷的最中心是一棵参天巨树，郁郁葱葱的。太阳高照，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冠洒落一地光斑，光斑之下是一片低矮的绿绒蒿。

蓝色的花朵与暖黄的阳光共存于蓝天之下，美好到不可思议。

可是现在才是四月份啊，还是雪山之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景象？

滕翳纱的疑惑落到了另一个人的眼底，吴邪摸了摸滕翳纱的头，笑着跟她解释这里的环境。

这处河谷地形封闭，空气不流通，形成了独特的局部小气候。就像云南的西双版纳地区，由于地处低纬度的河谷地带，形成了终年高温多雨的热带雨林气候，与周边地区的气候明显不同。

这里也是一样。周围地形复杂，连绵的高山阻挡了西，北方向的干冷季风，河谷内又因为这条地热河产生了充足的水汽，起到了保温保湿的作用，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这样独特的局部环境。

滕翳纱和吴邪并肩走到了河谷中心，在河水边缘，吴邪牵住滕翳纱的手蹲下，滕翳纱虽然有些疑惑，不知道吴邪要做什么，却也是学着他蹲了下来。

滕翳纱眼里透着迷茫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天真，吴邪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去摸面前的水。

温热的水流划过掌心，很舒服，滕翳纱心思骤起，偷偷看了吴邪一眼，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飞快得将湿了水的双手贴在吴邪脸上，坏事得逞就赶紧跑开。

不仅如此，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跑远还回头摆出个鬼脸，嘲笑吴邪的迟钝。

吴邪眨了眨眼，眼里有些懵，他也不生气，慢悠悠地起身往滕翳纱的方向走去，动作那叫一个不疾不徐。

只是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滴，有一些水滴调皮地沾在了吴邪长长的睫毛之上，晶莹剔透的，衬得他越发清丽。

滕翳纱在不远处拿着一朵刚采下来的绿绒蒿观察，这花大概也是罂粟科的吧，长得跟罂粟很像呢。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就是被来人的容貌恍了心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邪。吴邪她看过很多次，可是每次看到吴邪她也还是觉得欢喜。

吴邪倒是淡定，依旧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温吞样子，悠闲的往滕翳纱身边走，走到她身边抬手便是一个响指。

被人发现的滕翳纱也不尴尬，扬着笑就去抱吴邪，吴邪就站在原地，见她过来身体微微后仰，将人抱了个满怀。

笨蛋。

这是两人同时的心声。一个仗着自己年纪小为所欲为，一个仗着爱人的钟情顺水推舟。不同的心迹，相同的情理，与无声中诉尽情衷。

所钟情之人属于我了。这个答案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感，陌生又熟悉，好像在说对方合该属于自己。

剩下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滕翳纱的运气一向不错，只要吴邪不出什么幺蛾子，她好像也没怎么出过事。

这么想着，滕翳纱的眼神就不由地飘到了吴邪身上，眼里带出了点奇怪的怀疑，她突然觉得水逆倒霉的可能不是她，而是...吴邪。

这来自于一种奇怪的直觉。

很不巧，吴邪也是这么觉得，只不过他们想到得时间不太一样。

被吴邪拉着爬到了那棵巨树之上，滕翳纱乖乖站在一边，看吴邪拆解树冠之上的重重机关。

这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古树，每一处枝条都是机关。

不多时，随着吴邪拆解的机关越来越多，他们所在的树干顶部整个凹陷，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泳池的巨大凹坑。

这棵古树的最长直径接近百米，最小直径也有八十多米，粗略估计，这个凹坑少说也有七千多平，跟一个标准足球场的的面积差不多。

周围一级级的凹陷下去，只有他们所在的最中心不降反升，很像她曾经在一些古遗迹看到过的祭祀台的样子。突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滕翳纱猛地回头，下意识就去寻吴邪的踪迹。

直到看到吴邪手腕那一道细长的伤口时，她心里才放松下去，还好他没事。回过神再去细看，很精准的伤口，不是很深。

滕翳纱的表情一点都不自然，那是心有余悸的害怕，吴邪瞧得见，眼神也随之暗了几分，“怎么，以为我又要骗你。”

吴邪略过了她在担心他的选项，直接戳破滕翳纱最害怕的事情。

有些雷不爆出来，早晚会出问题。从前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抹不掉的。他不能由着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然最后一定会出大问题，那是他们谁都承受不了的结果。

吴邪的语气有些危险，滕翳纱的眼睫不停的颤动，过去的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心神震荡，导致滕翳纱对身体的控制力下降，一些被刻意隐藏的隐性反应也随之显露出来。

相似的受伤部位，同样的血腥气，还有糟透了的身体感受，无一不在刺激着滕翳纱的神经。

滕翳纱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她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下意识去抓吴邪的手，她抓到了，却又被人甩开。滕翳纱愣愣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被她刻意回避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别的都是假的，可古潼京下那两天两夜的折磨不是的。她的所有骄傲，都断送在了那两天。为什么不让她忘记，为什么就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为什么你总是仗着我喜欢你委屈我。

那一声声低喃缓慢而平静，困兽之斗，绝望盈身。 她的绝望刺痛了吴邪的眼，犹如一把利刀狠狠扎在了他的心上。

可是再疼也要做，长痛不如短痛，不论他们的结局如何，他都不允许她去迁怒他身边的人。

她的性格本来就有问题，古潼京后更是变本加厉，她在汪家做的事都是他给她收的尾，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汪家人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说是被高层清算，其实是汪家人大批量异化，沦为了不人不鬼的怪物，高层为了遮掩他们的私心，不暴露他们的罪行，强制将那些人都销毁了。

而这都是因为他，滕翳纱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他啊。就是这样才更让他觉得绝望。

如果她是为了她自己，那她报复的人他尚且还能控制，直白得说，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才能够控制她，能够制约他。

可是不是！她是为了他，她在为他报复。那这个报复的范围就不受控了，包括他身边的人也会受到惩罚。

在来昆仑之前，与九门有关系的所有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甚至于他的父母亲族也在其中。那不是那些失败者的反扑，是他给她的那些人手，是她动的手。

他将那些人都按了下去，可是没有那些人，也还会有下一批人，因为她才是始作俑者，因为她还在。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杀了她，不可能，他想让她好好活着。放任，也不可能，他不会看着她对他身边的人出手。

他没了办法，只有赌一把。用这么激烈的方法，就是赌她更看重谁，是她自己，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