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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林芝机场落地,吴邪给了王盟一个信封,结清了他的工资,就此告别。
剩下的路途不算太远,只有4,5个小时的车程,从前温漪自己孤身旅游时曾到过墨脱,所以在吴邪叫她跟王盟一起离开时,温漪只当没听见。
淡淡一句早就听闻墨脱风景极盛,都到这儿了若是不看岂不是负了这莲花秘境的灼灼盛名给吴邪堵了回去。
吴邪需要时间养足精神,也就随了她,只是早就习惯了存在的疑虑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解的,而且现在也不是可以放下防备心的时候。
吴邪只睡了一会儿,醒来后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尼古丁吸入之快根本不像是吸烟,倒像玩命似的。
前些天因着温漪不喜欢烟味,他已经很少碰烟了,现在到了这种时候,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交锋,吴邪又再次拾起了烟,借此来缓解心底躁乱的焦虑。
温漪对此视而不见,只是抽烟的人又多了一个。
有心理疾病的人大多都有无法正确发泄情绪的问题,患病者会采用的情绪发泄方式往往会偏向于某些带有自伤性质的错误方式。
其中,抽烟喝酒是常见的发泄方式,因其代价低廉危险性偏低,是很多心理障碍患者尝试发泄情绪的首个试验方式。
作为一个‘不那么正常’的人,温漪也是试过的,只是因为不喜欢烟酒的刺激味道,也就只是试过,没想到她还有再碰这种讨厌的东西的时候。
墨镜下的眼眸弯起,泛上了些微笑意,细看去才知那双眼里漠然寒凉,冷如天边霜雪。
温漪开着车嘴里还叼着根烟,难得的没了往日的矜雅,痞气四溢,一眼望过去是数不尽的年少气盛,桀骜自恃。
只是吴邪在侧,再怎么硬气的人也得平下几分气势,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待着。
温漪这烟还没燃到一半就被她身旁的吴邪给夺了去,温漪也不在乎,无聊的瞥过去一眼,就见吴邪用手捻灭了火,那双修长的手上沾染了烟灰,抬手轻挥间带着还未完全泯灭的火星飘到车窗之外。
车窗突然打开,高原雪域的风雪气息夹杂着被风吹散残余下来的微弱烟草味一同传来,像极了吴邪身上的气味,疏离又和暖。温漪眉尾轻扬,笑着嗔道,“你倒不嫌烫。”
吴邪没有说话,头也不扭就用左手准确地捏上了温漪的脸颊,用手上残余的烟灰给她脸上添了道灰痕。
温漪也不客气,逮过吴邪作乱的手就咬,一点余地不留,吴邪净白的指根立刻就多出了一道深色印痕,与此同时,一枚蓝绿色排戒也出现在吴邪指间。
吴邪被那突然的湿热柔软触感搞得愣了下神,回过神时看着自己指间的痕迹,吴邪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尽管他们更亲密的事也已经做过,但是对于这种太过明显的调情手段他还是不太不适应,换成人话来说就是他在这种平常时刻还是抹不开面子,干不出温漪这种明着勾引人的事。
但说实话,不适应归不适应,真要说厌烦什么的,那也没有。
神思飘忽间,吴邪的眉眼已然带上了几分懵然情态,温漪不用看都知道这时候的他有多吸引人,成熟的人身上出现了青涩的情志,就像是一颗满面尽红,唯有根蒂边缘还带着些青绿颜色的成熟苹果,微薄的酸涩可以中和平淡的甜味,带来更多惊喜的刺激,安全又新奇。
吴邪的愣神不过一瞬,及时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于现在的他而言几乎是刻在身体本能里的反应,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做到呢,为什么会允许别人看见他的真实情绪呢?
吴邪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温漪,又再次看向前方,心下已经有了几分了然,是因为她喜欢吧。真亦假时假亦真,谁又能说装出来的感情就不是真感情呢。
想要骗过别人,第一个要骗过的就是自己。
假亦真时真亦假,温漪,你又骗过自己了吗。
吴邪的情绪不高,带累的温漪也跟着沉默。
开车是一件累人的事,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温漪伸手去够旁边的水,没想到吴邪就将水递到了她手边。
温漪顿了下,手指擦着吴邪的手背而过,她没有先接吴邪手里的水,而是挑衅似的捏了下吴邪的尾指指腹,又顺着他的指根捏上了他的左手无名指,那枚戒指就戴在这里。
吴邪的手掌算不上温厚,纤长白净,摸上去骨感是要多于肉感的,温度也不高,相较于正常人他的体温也是偏凉的,并不能给人多少温暖的感觉,手心还有些薄薄的茧,摸着粗粝,一点都不舒服。
摸着手下微硬的薄茧,温漪下意识蜷起了手指,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吴邪的手心,吴邪也没觉得不对,直接将手蜷起,将温漪的手包在了自己手心。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吴邪僵了下,状若淡定地松开手,欲盖弥彰似的拿指背弹了下温漪的手背,得了个温漪疑惑的眼神。
这时候演技就派上了用场,吴邪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又变回了之前那沉默的模样,只是他的右手却是一直搭在左手上,缓慢地转着自己指间的戒指。
奇怪的吴邪总是让温漪摸不清头脑,这一次也是一样,不过好在温漪不是什么会一直纠结的人,想了会儿想不通也就放下了这点奇怪。
温漪总喜欢贴着吴邪,闲暇时靠着,忙碌时靠看着,无聊时就挑吴邪的一部分抓着,吴邪的衣服,手掌,甚至于头发,都可以成为她的玩具。
而吴邪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从没拒绝过,最多也就是在温漪玩的过火时轻轻推开她,抓住她的手腕不许她作乱,让她再做不了什么。
习惯是无声的,现在的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对方在自己心里占去了怎样的位置。看自己最清楚的人是自己,最看不清自己的人,也是自己。
沉默跟困乏一样,是会传染的,不管吴邪的沉默是真是假,温漪确是实实在在的沉默了下去。
一路以来,她问了原由吴邪也只是沉默,她不知道吴邪要干什么,可异常的心跳频率和崩坏的情绪无一不在告诉她有什么正在崩塌,她很害怕。
这种害怕来得毫无缘由,温漪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可吴邪的反应反复无常,叫她怎么也看不清,更遑论安下心呢。
临近雪山垭口,温漪看了眼身边的吴邪,笑着问了句,“吴邪,你要去做什么?”,无论你要做什么,至少不要叫我蒙在鼓里,我不想在别人的嘴里听到你的消息。
跟着吴邪的这段时间,温漪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到了这时她也还能浅浅笑着,任谁来也看不出她有半点不同于面上表情的情绪。
吴邪本是在看着眼前触之可及的雪山出神,温漪的声音拉回了他混乱的心神,吴邪转头看去,最先注意到的是温漪那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色,吴邪不禁想到她最怕冷,这时候也不知道要多难受。
下意识用手背试了下她的手背,冰冷的温度似乎能穿透皮肤冻伤人的骨骼,让人都觉不出这是个活人,吴邪手指轻颤,最后也只说自己要去取一样东西,很快就回。竟是一眼都没看过她的眼睛。
听着这样的假话,温漪那娴熟于心的演技失格,她动了动嘴角,连个苦涩的笑都扯不出来,闷闷地应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车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就算开的再慢也费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温漪顾忌着吴邪,并未放慢车速,不过几分钟他们就已经到了分别之时。
下了车后吴邪看着跟下来的温漪拦住了她跟着的脚步,笑着帮她理了理围巾安慰道,“垭口风大,回去吧。”
或许是寒冷的风起了作用,温漪不说已经整理好情绪,至少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太过狼狈。
手贴在吴邪的手上,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掌心轻轻蹭着,温漪已经摘掉了墨镜,那双溢满眷恋的漂亮眼眸就那样直直地落入吴邪眼底,吴邪感觉那眷恋的丝线都要缠到了自己身上,她却没有纠缠,不过几息便放开了手。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与身后的雪融为了一体,让他看不真切。吴邪最后看了温漪一眼,转身走入雪原。
温漪站在原地看着吴邪远去,茫茫天地间,月明千里,除却天边银月,唯有吴邪的藏袍袖口还隐含着一缕微芒。
到山里时已是深夜,吴邪并没有停留,他去之前的喇嘛庙取了从前放在那里的酒,暂做休整后就再次向着山里走去。
今天的夜色很好,好到都能让他看清自己脖子处迸溅的血流,来人想要确认他的死亡,看着天边弦月洒下的满地银光,吴邪蓦然笑了开,撑着最后的力气翻身落入悬崖。
温漪的小伎俩使得不好,在他身上装定位怎么能被他发现呢。
于意识的最后,吴邪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度过这一遭,他这一生有太多对不起的人,温漪在其中并不显眼,甚至说得上是寻常,没想到在他意识的最后,竟是这个寻常的人占去了他意识的最大篇幅。
这让吴邪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明知说什么都不该,吴邪却还是忍不住想到,原来你在我心里占了这么重的份量啊,真可惜...
可惜什么呢,落子无悔,不是悔,那大约是遗憾吧,可那又在遗憾什么呢,是遗憾遇见的太晚,还是遗憾遇见了错的时间。如果可以,谁不也想要以后。
...
不熟悉雪山的人会迷失在那一片白茫茫里,在喇嘛庙前捡到那枚掉落的微型定位时,温漪预想过这种可能。
可她不在乎,她想要知道吴邪在做什么,她想知道吴邪要做的事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
茫茫雪山间,温漪找不到方向就凭借感觉去走,她的运气不错,连错路都不曾有,很快就找到了一串连贯的脚印。
顺着脚印去走,路上她遇到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的人,下一秒,眼泪与鲜血一同滴落,洁白的雪面被染上污痕,不复往日明光。
看到这个人的那一刻,温漪隐约明白了什么。她很想问问吴邪值不值得,可又想到往日那些藏在吴邪眉间间挥之不散的疲惫,又觉着他大抵也是没得选了。
与那些对他狠心舍下她的怨恨相较,终是心疼占了上风,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温漪都不知道自己是为谁在哭。
枪鸣声落,巨大的冲击力让温漪一瞬间失去重心跌落在地,在遭遇重伤时,人的疼痛反应要比大脑思维慢得多,这让温漪有足够的时间去看清自己的伤势还有她现在所处的情境。
隔着衣服,温漪只能摸到从自己身体流出的温热的血,压着疼痛来临的最后期限,强咽下涌到喉间的血气,温漪看着眼前这人问了一个可能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这一刻,她私心希望吴邪能够自私一点,不要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给他自己,那样她尚且还能有个怨他的理由,不至于真的叫她也觉得无能为力。
“吴邪呢?他在哪儿?”
强撑着说出口的声音变得嘶哑,迟来的疼痛并没有因为身体反应的迟钝而有所减缓,所有的疼痛反应于一瞬间爆发,尽管温漪对此已有防备却也无济于事,剧烈的疼痛让温漪的后半句话近乎失声。
整个腹部都被疼痛牵动,让温漪根本分不清到底哪里更疼,大脑思维也因为疼痛而变得混乱,就在温漪思考吴邪和自己的结局时,不抱希望的问句有了答案。
“他死了,从那儿,跳下去的。”
温漪的反应有些迟钝,她疑惑地转过头,想着他倒是好心,还给她指明方向。
眼泪已经止歇,血却是还在向下流着,温漪视若无睹,等捱过突来的疼痛冲击后就试图自己撑着站起身来。
苍白的如云似月的人儿嘴角噙着笑,敛下的眼眸深处是月下雪山一样的平静,冻雪不为轻风所动。
扭头看着那个人指出的方向,温漪捂着伤处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得益于当年吴邪时有发生的自伤行为,她对疼痛耐受力有了不小的进步,让她在中枪后还能快速适应疼痛恢复一些行动力。
或许是看她的动作太过勉强,她还得了那人的搀扶,温漪扯了扯嘴角,借着他靠近的姿势换了他一道伤。
见到那一身的雪白也染上了鲜艳的血色,温漪嘲讽地笑笑,甩开被他抓着的手,踉跄着向着吴邪坠落的方向走去。
在那个踉跄瘦弱的身影背后,是一柄被打落在地的尖利短刃,刀尖带血,一同陷在雪地里面。
在距离悬崖边缘几步之距的地方,也有着猩红的血迹,温漪歪了歪头,神态懵懂,看上去一片天真,她想蹲下身去看看,又怕自己这一蹲下就再也站不起来,索性往前一翻跳入悬崖。
没想到那个大白动作还挺快,抓住了她。 脚踝被抓着倒吊在悬崖边当晴天娃娃并不好受,尤其是这样还牵扯到了腹部的伤,直疼得温漪头脑发昏。
现在她真的很想学学黎簇,她很不理解,怎么,杀人犯改行救人了?
他有病吧。
话没能说出口温漪就被强行剥夺了意识陷入昏迷。
雪山的月色太清太美,埋葬了数不清的痴心,也见证了数不尽的真情。对与错又有什么相干,真的动了心的感情向来难以被理智所制,这时候,就算错了也不算错。
只是人性使然,余后后悔也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