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漪还是没有下车,只是这次有些许不同,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摸出根烟,借着火机引燃,也没有去吸,闻了口烟草燃烧的味道就靠到了车辆后座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人因为利益而起的冲突。
他们运气不错,一路走来都没碰到什么阻碍,就只有看守鱼塘的几个村民有些妨碍,不过也好处理,都是些普通人,打晕就行。
没了同为人类的阻碍,附近又是荒郊野岭,月下空明,过程顺利的不行,不多时,鱼塘底部的东西就冒出了头。
考虑到因为抽水导致塘底浑浊,这样混杂着泥沙的脏水让东西的辨认变得困难,无奈,雇佣而来那群盗墓贼下了水,去塘底摸可能还完好的东西。
他们这行人都不下水,接应的人攒了个队伍,都是些不入流的边缘拐子,精细的活儿干不了,这样入水取物的糙活还算将就。
不是不想找更细致懂规矩的人,只是同样拜吴邪所赐,又是新的乱子。
圈子里数得着的人基本都被吴邪给引到了那个藏着‘金山银海’的宝藏所在地古潼京,剩下的还能找到的人要不是圈子里被边缘化的‘可怜’人,要不就是像他们找的这些人一样,是‘讨生活’的社会混子,专业技能一般,并贪心不足。
寻常人总是这样的。看着不远处泡在泥水里那群人,温漪默默为他们默哀了三秒,转头又是那副冷淡的笑颜,只是她唇角那抹最开始见到吴邪诓骗黎簇时还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意怎么再寻不见。
余下的只剩一片漠然死寂。
挖出来的缸有一人多高,上面还有着很多红色的不规则纹样,样式很不寻常,温漪却不感兴趣,翘着脚看戏,还是懒懒散散的无聊姿态。
这只缸品相不错,肉眼看并没有什么破损和漏水问题,那群盗墓贼见此想要临时涨价。
毕竟好东西不易得,他们清楚自己的实力,这回能碰到个完全的多还是得托这些攒人的领头人的福,可是谁都想讨个彩头,不论这里面到底怎样,好歹外边是好的,他们多要点也不算太过分。
这种行为虽然不算坏了规矩,但显然不合她的组员们的意,组长和中间人对了下眼神,那中间人神色一凛,用当地话严辞厉语地交涉了几句。
盗墓贼虽然不情愿,但考虑到现在闹掰了他们也得不到多少利,此时反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多纠结,也还是继续去寻找东西。
直到一个完整的红色瓮棺被拖上来,随着瓮棺被冲击钻钻出了一个开口,完好的密封状态并没有让这口瓮棺进水,看到没有水和淤泥流出,众人神色各异。
没有漏水就意味着里面的东西大概率保存完好,这么大的缸,就算里面只是些不值钱的银镯金裸子,少说也得有个几十万,若是运气好碰上点宝贝,不论瓷瓶宝器,就是碰到个种水好的宝石钗子或者玉石镯子,怎么也能有个小百万,既然几位老板不愿意涨价,那就别怪他们自己拿这报酬了。
而汪家人也不可能就这么妥协。
利益当前,两方势力眼观鼻鼻观心,心里也都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善了了。
形势一时突变,盗墓贼为了这里面可能的宝贝,选择了跟他们这些人对上,边上拖着瓮棺上来的盗墓贼向着塘底还在寻找的同伴大喊了几声。
这中间人是他们这一边的,温漪听见一声口哨声响,接着她的组长,还有另外那两个年轻人都去了鱼塘边缘,两方对峙,武器也都亮了出来。
一方是匕首,另一方也是匕首,温漪瞧着好笑,这年代还用冷兵器,那些半吊子盗墓贼拿不到什么杀伤力大的热武器尚且可以理解。
至于他们,温漪歪头看了看车辆暗处自己手边触之可及的枪柄无声地笑笑,她该说这些人可真是有够小心的嘛。
温漪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柄,眼神飘忽空洞,半点都没聚焦,活脱脱一副半梦半醒神游太虚的迷蒙样子。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长了一副好欺负的脸,那盗墓贼里竟然有人向着她这边走来。
来人的脚步声凌乱又急切,恼人的紧,温漪闻声懒懒抬眼,瞥见那人诧异的眼神,唇角轻勾起了一点弧度,拔枪抬手开枪一气呵成,在这夜半时分,除却蝉鸣别无它声,沉闷的爆响惊起了一片飞鸟。
其他人也都处理好了手边的阻碍,一齐走回了车边,他们的组长心情好像不怎么美妙,温漪看着组长一直盯着她的手,也知道自己的动作超出了他们给她规定的尺度,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刺了句,
“没有下次,我知道。”
话都未完,就将手里的枪扔向了组长。
被抢了话的组长愣了一下,看着手里下意识接过来的枪上面装着的消音器和已经关上的保险,他意识到温漪并没有反叛的心思,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疏离,不仅没有将温漪拉到他们这边,反而是在将温漪推得更远。
组长眉梢微动,随口应了声温漪的话就打了个手势,让另外几人去处理剩下的人,还有两个盗墓贼没被处理掉。
温漪也不管她这位组长怎么想,转身就上了车,开着车门斜倚在后座边缘,双臂交叠,面无表情。
看着也有些凶戾的威势,就是还是稚嫩,眼神不够冷,既是色厉内荏,组长没管温漪的不满,走到车辆的另一侧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或许是觉得温漪连基础情况都不知道太危险,也或许是想要改变策略,组长破天荒地说了一大堆情况,听得温漪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她头疼。
这在汪家得上课,出了汪家还得上课,温漪被塞了一脑袋的历史层面上的器物类基础知识,不说头昏脑胀,但总也不可能会有多好受。
温漪无奈地拽了拽旁边组长的衣袖,叫他可以停止念经了,她这紧箍咒已经带上了,再念就不礼貌了哦。
组长见她眉头深锁,知道今天也就能到这儿了,随即也不再管温漪,跨步下了车,去看那瓮棺开出来的东西。
至于那棺里的东西,温漪是一眼都没看,能有什么好看的呢,左不过就是些随葬品,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漪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懒散样子太过无拘,后续挖出来的那些东西的清算和分销组长都没让温漪沾手。
不是不想要摸摸她的深浅,是温漪根本就不走寻常路,一推二拖三耍赖,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组长也不是非要她在这时候做点什么,就不再管她,任她在一旁当空气。
这一次从那口瓮棺里取出来的随葬品基本全部脱手,只有几个铁质的香炉被留了下来。
温漪看过一回,雕工细致,但是用的材质真说不上好,顶天了也就是比个泥铁块子好些,这么普通的材料却是雕工优异,本来就奇怪的东西放到那一堆脱手了的黄金宝石里显得更加突兀,指向性未免太明显了。
也就那些人被欲望蒙了眼,看不清,也或许是没得选也没准儿。吴邪算得很准呢,谁都逃不掉。
想着想着一股烟叶味道袭来,温漪这一半在发呆一半在嘲讽的大脑此时停了摆,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低头,就看到手里原本用来当做情绪安抚器的香烟已经被碾成了碎屑。
温漪突然生气了似的,忿忿扔掉了手里恼人的碎屑,手指下意识抹上耳垂,味道却再一次飘上鼻尖,温漪随之看向自己的手掌,抬起手轻轻嗅嗅,扑鼻的烟草味道一股脑的涌向鼻尖,有些呛。
温漪后知后觉,迟钝地意识到她的指尖上,手心里,都已经填满了烟草的味道。
依旧难闻,仍然讨厌,就是不再像曾经那样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好像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存在。
嘴角试图扯出个笑缓和下气氛,奈何主人并不配合,无动于衷的表情下藏的是说不清的漠然,在那身愈发衰弱消瘦的苍白皮囊的衬托下,温漪整个人仿佛南方天里潮湿阴绿的四方天井,沉寂中透着无法驱散的湿寒水汽。
较之她从前那份纯然的冷淡,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危险,让人望之生畏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探索。
黎簇状若懵懂地眨了眨眼,显然对于自己在这里遇到温漪有些意外,不过鉴于温漪往日的操作每每都是出人意料,黎簇虽说有些意外,倒也接受良好。
比之温漪的不为所动,黎簇的好奇心就要多上不少,这几天他被汪家人吊着胃口那可是没少动脑,正是累的时候。
一路横冲直撞地奔过来,哪怕是开着车,对于黎簇这个伤势未愈的病号来说也是很大的消耗。
这冷不丁看见个熟人,黎簇那是倒头就睡,把什么好奇心什么责任心全都给丢到了犄角旮旯,连大脑也不愿再运转,当着温漪的面就上演了一个三秒入睡的奇迹。
温漪本来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在放空自我的,这会儿被打扰也只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去做什么。
一阵风吹来又吹去,燥热难耐,虽然已经出了伏天,但是九月的温度并没有下降的趋势,还是热浪滚滚,烫得空气都在摇晃。
好在他们所在的这里处于山间,尚有着满眼的青绿可以聊作慰藉,不至于连人带心都变得焦躁,这里的焦躁特指黎簇。
等组长他们从地下出来,见到的就是两个木头立在那里,他似乎是愣了一下,毕竟温漪没动静他还能理解,黎簇是怎么回事?
考虑到盗墓的危险和温漪的身体情况,组长就没有带温漪下去,而带黎簇的一组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毕竟他们两个重伤未愈的病人也跑不远,放哪儿不是放,带下去万一出个意外什么的谁都没办法保证他们两个的安全,还不如让他们待在上面。
唯一要意外的可能就是黎簇的不可控性,他们记得他们把黎簇放得很远的,都坐轮椅了还能开车到这,他们该说这人坚强好呢还是有病好呢,自我折磨很好玩儿吗,众人默契地同时看向旁边多出来的那辆车,神情莫测。
然而下一秒黎簇就打破了他们想得太过复杂高深的种种算计,事实证明不按套路出牌确有奇效,这不,听到黎簇喊话的众人同时一顿,一个个神情僵硬,表情奇异到不行。
黎簇听见声响立马从一旁的草地里探出头来,瓮声瓮气地叫人带他去上厕所,肚子疼了半天的黎簇根本不敢大声喊叫,跟自己的身体自然反应作斗争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现在他是不敢放松一点,生怕稍一松懈就后门失守。
黎簇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耐不住在场的人里就没有几个听力不好的,这一出声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在看到黎簇憋得通红的脸色时,他们都不由默了一下,这一刻,他们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黎簇为什么明明腿脚不便还硬要开车到这儿来的原因了。
黎簇直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在黎簇的情绪即将爆炸之前,他的组员终于用附近的石块和杂草给他垒好了一个简易的厕所,把他放在上面后塞给他一团纸就退了出去,算是保住了这个少年人最后的倔强。
黎簇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的车辆有一定的距离,意外又不意外的后续的一些情况没有波及到他。
黎簇的车开来时正好压在他们挖的盗洞上,他们是反打盗洞出来,因为车辆的轮胎卡在盗洞里,他们只能挪动一下车辆,没想到这一挪就挪出了意外。
以黎簇开来的车为中心,四周的泥土突然下陷,骤然的地面塌陷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均是灰头土脸地从突然出现的坑洞里爬起来,唯有温漪躲得远,扬起的尘土连她的衣角都不曾碰脏。
不过温漪的不同并没有人注意,所有人的注意都被突然塌陷的坑底吸引了去。
塌陷而出的坑底出现了七八具尸体,尸表皆呈现高度腐烂,所有尸体都穿着现代人的衣服,只是面容腐坏,因为腐烂程度太高已经无法辨别,奇怪的是尸体的手指残缺不全,似乎是被人为切掉了两根手指。
这件奇怪的事似乎是某一种辨别方式,坑底的人们因为这个发现出现了一些骚动,但那都与温漪和黎簇这两个小朋友无关。
温漪那里一片岁月静好,不是听风就是逐影,闲适而又惬意,黎簇那里也是不遑多让,吹着口哨哼着歌,神情狡黠,哪还有刚才的半分急切。
一大帮人忙了一通结果一无所获,回程的路上气氛糟糕,安静到有些诡异,不过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至少他们收获了疲累不堪,而在这样的状态下,意外再次来袭。
众人在回程时,于到达机场后不久,遭遇自杀式恐怖袭击,损伤人员大半,待考察者温漪失踪。
待考察者温漪失踪后,同为待考察者黎簇在回归后情绪不稳,因其特殊性,为其选择同伴帮助其融入集体,后因逆反情绪企图反杀同伴,被关禁闭室一周,于禁闭结束后一天失踪。以上资料来自于汪家训练总结记录。
两位蛇语解读者的失踪于汪家而言并非是什么可以决定汪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汪家仍在继续运行。
但两次失踪事件皆发生于汪家的监控之下,容不得不让人护怀疑汪家内部的安全。
平静了几百年的湖底终究是因为这两颗石子的失踪出现了一丝波动,一种微妙的的平衡被打破了。
不再捣乱的风的止歇也没有带来计算中的平静,反将湖底的波动衬得更加明显,波纹不停涌动,水面端倪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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