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海番外

年少的事情最易被遗忘，就如同你记不住十年前的某个早晨吃了什么，层层叠叠的记忆新的压旧的，总会有另一层痛苦盖在曾经的痛苦上。

姜小海的日子就是这样，无论是当打手，还是跟着小马哥贩毒，总好过在冰天雪地里被毒打，至少他已经可以温饱，闲暇时还能买包烟抽。

年少的事情他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唯有两件事，将印刻在脊骨上，直至死亡，带进坟墓里。

——不。

姜小海想到，像他这样的人配有坟墓吗？

一件事是在他12岁时，被父母抛弃在路边，最后看到的是爆米花炸开的浓浓烟雾，他被逮到破旧的瓦房里，穿着漏棉絮的棉衣瑟缩在避风的角落里，之后出逃、被秦义捡走。

另一件事，则是在12岁之前，那个活泼灵动的邻家女孩，会揪下一把狗尾巴草，缠在他身边让他绑成草色的小兔子。

那时候家里穷，也没什么钱供他念书，于是他就会偷偷看女孩的外公在院子里摆弄药材，想着能学一点是一点，以后也好有个出路。

后来邻居搬走了，他也没了朋友，不知以后是否能够再见，便将宋辛夷这个名字连同那些愉快的、轻松的、珍贵的回忆一起记在心里，在痛苦的夜里用沾血的手点根烟，尼古丁使他麻痹，足以短暂地回到那时。

姜小海一眼就认出宋辛夷了，虽然不像小时候爱笑，如今的她亭亭玉立，光是站在那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眼神与语气都淡淡的。

时间过去了太久太久，姜小海也不怪宋辛夷没有认出他，也幸好宋辛夷没有认出他。

她成了法医，不知道为什么换了名字，姜小海宁愿自己随着她过去的名字一样被宋如昼丢弃，也不想背着过往的羁绊与她站在对立面。

宋如昼这名字挺好的，如同白昼照亮整个世界。

姜小海下班时，从商店买了几包方便面，几瓶啤酒和两包烟，拎着塑料袋走过警局。

他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办公楼里亮着好多盏灯，有的人影绰绰的，不知道宋辛夷在哪间屋子里。

姜小海身上的大衣扣子坏了几个，那个半地下室里没针线，他也懒得去缝，就半敞着领口，夜里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冷得他吸了吸鼻涕，打了个寒战垂着眸子转身离开。

“姜小海？”

才走出不远，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姜小海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宋如昼站在他方才待的路灯下喊他。

姜小海按下心里的悸动，强提着笑容对宋如昼说道：“宋警官，才下班啊？”

宋如昼眼神微动，姜小海的眼睛比寻常人更黑更深邃，笑起来时从眼睛的缝里露出的瞳仁，像一颗黑色的星星。

宋如昼应道：“嗯，今天加班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来前几天毛毛被挟持的事情，也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一同并肩走了一段路程，最终姜小海在将来药店前停下。

将来药店里的灯光隔着窗户映出来，照得姜小海整个人的轮廓都模糊了不少。

“宋警官，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解剖我的尸体？”

宋如昼浑身的血都凉了，她不明白姜小海话里的意思，后者不发一言，同她道别后就进了将来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