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蓝领着翎离开刑场,没人敢拦他们,但是仅限于皇城之内。
四四方方的天,框住了多少人。
天黑了,光蓝没有回府中,领着翎在冷宫处慢慢摸索。
冷宫已经全然荒芜了,无人居住,前朝还在时,冷宫时常传来疯女人的嚎叫声。
后来纪铭羽提剑血洗皇城,就连冷宫也没有放过,屠了个干净。
光蓝找了一处还算暖和的地方,简单收拾了一下,与翎一起住进去。
冷宫中只有一张床,被子早就发霉了,不能盖,只能睡硬床板。
夜里,温度骤降。光蓝问翎:“冷吗。”
翎摇摇头,不会冷。
光蓝莞尔一笑:“可我冷。”
她身子咕噜一下,滚到翎的怀里,少年胸膛坚硬暖和,靠着睡顶有安全感。
只是身子莫名紧绷,躺在里头总觉得不舒服。
光蓝抬头,看着翎有些无措的眼眸,说道:“揽紧我。”
“不然会冷。”
不算命令的命令。
翎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双臂将光蓝拥进怀里,她的气息一瞬间撞进来,填满他的呼吸。
肌肤相贴,温度传递,便不冷了。
这是她教给他的。
光蓝没想那么多,她的确觉得有些冷。靠在翎的怀里后,不过多久便沉沉地睡去,呼吸均匀。
这幅丝毫不设防的模样,完全依赖的模样,又让翎忍不住想起在火里,目光相对的场景。
那时候她整个身子笼在火里,那双冰蓝的眼睛都跟着暖起来了。
在这样的暖意下,以往冰凉的胸口,此刻也暖得厉害。
住了一夜,第二日光蓝带着翎去御花园。
在光蓝自己的记忆中,御花园是个完全陌生的东西,所以她对原主记忆中这个非常漂亮的地方有些好奇。
翎不明所以,还是跟着。
光蓝去哪,他就要去哪。
御花园内花香四溢,绿树成荫,鸟鸣蝶舞,建筑精美。
漫步到一处结了果子的树下,光蓝抬眸,随意地指着树上的果子说:“这是我从前最喜欢吃的。”
翎沉默着挽起袖子,就要上去摘,光蓝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
“果子还没熟。”
翎歪了歪头,熟与不熟,又有何区别。
不过她又笑起来:“只是,不知道青涩的果子是什么味道的。”
翎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但还是压下眼里的疑惑,轻车熟路将果子摘下来。
果子是青翠的颜色,小小的一只,打眼一看便知道很酸涩。
翎将果子递给光蓝,光蓝两只手垂落着,没接。
“你吃一口。”光蓝看着他道。
翎毫不犹豫地咬下一口。
这般没有犹豫,看来他的确不知道熟与不熟的区别。
随后更是波澜不惊地咀嚼,吞咽。
光蓝被逗笑了。
“什么味道的?”
翎摇了摇头,不知道。
光蓝挑眉,她上上下下将翎打量了一番:
“不好吃的话,我是不会吃的。”
“所以,好吃吗?”
翎呆滞了一瞬,看着光蓝,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问道:“什么是……好吃?”
光蓝笑着摇摇头,一甩手,果子随意地飞到草丛里消失不见。
她转过身淡漠道:“走吧。”
翎看着被扔到草丛里,被咬了一口的果子,心中慢慢泛起酸涩。
为什么,胸口这么难受。
她失望了吗?
翎收回目光,跟上光蓝的步伐。
往前没走两步,便迎面看见了浩浩荡荡的人马,举着伞走过来。
光蓝挑眉,她知道不是纪铭羽。
宫中能有这么大阵仗的人,除了纪铭羽,便只剩下……
谢云走近,她周围被丫鬟太监簇拥着,看着都不太好惹的样子。
然而被簇拥在中心的谢云,看起来却没有表面上那样风光。
她眼下有一团阴霾,彻夜彻夜的失眠。
光蓝见状,微微行了个礼:“姐姐好。”
谢云看着不太好,乌青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慢慢开口,有些不确定地说:
“光蓝……?”
光蓝笑眯眯地点头。
谢云大喜,上前两步,想要跟光蓝讲话,然而步子还没迈开,就被面无表情的丫鬟拦住说:
“云公主,陛下还在等您。”
谢云闻言,眼里光辉暗淡了一瞬。
她看向光蓝,目光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还是道:“先告辞……”
话音未落,光蓝主动走上前:“我想与姐姐说些话,一会就好。”
丫鬟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光蓝公主,陛下之命不可耽搁。”
谢云也犹豫地看了光蓝一眼,最终叹气:“光蓝,他那边……我先去。明日来找你怎么样,明晚?”
纪铭羽不能耽搁,这事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光蓝轻笑地应了。心下却已经了然是怎么一回事。
她微微侧开身子,让出道路。
一行人与她擦肩而过。
只是临别前,谢云却频频回头,看向光蓝,眸中似乎有着些许光亮。
光蓝不懂,记忆中谢云与谢光蓝的剧情,可谓是少之又少。
可以说,光蓝对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关系根本不熟。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最受宠的公主,一个是与老鼠为伍的比婢女还不如的女孩。
光蓝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会。
若是站在谢云那边,也许能明白一点。
在这深宫之中,谢云已经无所依靠,可以说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
乍一看到光蓝,光蓝与纪铭羽的关系水深火热,所以谢云也会下意识把她当成自己人。
在深渊之下待久了的人,定然会对唯一的慰藉而产生向往。谢云就是这一种。
光蓝看向翎,少年神情中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低落。
说起来,谢云也是剧情里的重要人物。
既然如此,那便很好。
……
谢云一早朝便被纪铭羽的宦官传话,要她快些去金云阁找他一趟。
这人就是如此蛮横无理,如果她去晚了,纪铭羽发起火来,连累的就是许多无辜的下人。
甫一推开门,就是那样一副漂亮如画的场景。
纪铭羽双眸阖着坐在窗边,阳光落在他睫毛与面庞上,像洒了一层金粉,分外恬静。
可她知道纪铭羽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十恶不赦的恶鬼。
皮囊再好,也不过是皮囊。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仆人关上门,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陛下想通了?”谢云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嘲意,“终于要放我离开了?”
纪铭羽双眸蓦地睁开,一双黑沉的眼睛闯入谢云视野里。
他看向谢云。
谢云与谢光蓝,当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谢云一出现,他心中摇摆不定的心虚瞬间奇异般地稳定下来,甚至觉得,刑场上狼狈而离的人太愚蠢。
他做的一直都是对的。就该打折他们的腿,看他们堕落为跟自己一样的怪物。毕竟世上本就该如此,所有人都自私自利,无所不为。
纪铭羽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谢云面前。语气诡谲。
“我怎会放过你,阿云。只是,我想好了一件事……”
他垂眸,像是急于证明什么,有些兴奋地说道:
“七日后,我们便大婚,不对……三日,三日后怎么样?”
谢云一瞬间脸色惨白。
三日,她根本还没有准备好。
逃婚,这个念头早在纪铭羽提出大婚时她便开始计划了。可该死的,纪铭羽为何又把日期提前了?!
没想到纪铭羽还在喃喃自语着:
“彼时要红妆十里,整个皇城都挂上红灯笼和红绸缎,京城张灯结彩,日夜不停庆祝三日三夜……”
到时候,他要领着他的新婚妻子,亲手将那个人的脑袋砍下。
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人。
随后他会笑着告诉她,他根本不害怕,他也不需要谁来救他,将所有人拉入阴沟里的晦暗,就是他最喜欢的事。
她不是总喜欢救人吗?
他要杀的人,没人能救。
到时候,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然后,然后,然后……
他突然陷入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