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蓝彻夜不眠,看着窗外的星星与烛火,直看到日上三竿。
等日上三竿,纪铭羽才悠悠转醒。
初醒来,纪铭羽只觉得浑身舒畅,像有阳光填充进去,这是他这些年第一次,睡得这样好。
他甫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光蓝的脸庞,女子的容颜上铺了层光,有些恍惚。
他总觉得是幻觉,很不真实,他抬起手,手指触摸上光蓝的脸庞,手指下的肌肤滑腻。
纪铭羽口中喃喃出声:“光蓝公主……”
光蓝睁开眼睛看他,因为睡眠不足,眼下一片灰影:
“是我,阿羽。”
记忆中,原主喜欢这么叫纪铭羽,不知纪铭羽还记不记得。
纪铭羽笑起来,眼眸中像是含了一池星星,他开口,声音轻轻地,像生怕将她吓走:
“我的……妻。”
妻。
最后那个字咬下来,带着几分不敢喘息的小心翼翼,又蕴含着狂喜,他眉眼弯起来,因为这个字而心动。
光蓝没动。
纪铭羽从床上坐起来,他身上依旧穿着婚服,与光蓝如出一辙,很是相配。
纪铭羽垂眸看她的模样,心下说不出的欢喜,他笑着说:“我来服侍公主。”
光蓝愣了愣,服侍。
纪铭羽这么高高在上的人,竟也会说这种话。
一夕之间,竟能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光蓝敛眸,任由他动作。
纪铭羽将光蓝放倒在床上,转身取出金疮药来,为她脚伤上药,动作小心翼翼。
说到底没疼太多,但疼还是疼的。
光蓝如果想,伤口可以快速恢复。
光蓝垂眸,以她的角度,能看他眼角微红,像是哭过。她脚趾像是被疼到一般,蜷缩了一下,淡声说着:
“不劳陛下费心,不疼的。”
纪铭羽抬眸看她,令光蓝讶异的是,他眼里翻滚着痛苦,可那痛苦之下,还有迷茫。
就像是,不知为何而痛苦一般。
光蓝伸手,在他眼旁抚摸着,看纪铭羽眸中透露出茫然。
他也不知道这种痛苦来自于什么,因为他从未心疼过旁人,对自己都冷如蛇蝎。只是看到那些伤口,他就忍不住,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疼。
上过药后,纪铭羽为她梳头,上妆。
梳子一下一下,将她那头乌黑长发捋顺。
然而对她这身着了许久的嫁衣,他的手在上面捋着,抚平褶皱,整理衣角,却没有要换的意思。
光蓝提醒道:“陛下,婚日已经过了。”
话音刚落,放在她衣襟上的手跟着颤了颤,随后,青年像是委屈了一般,语气里带着些许别扭道:
“它很漂亮……所以,可不可以不换。”
光蓝看了他一眼,纪铭羽立刻便别过头,有些心虚道。
“就今日,好不好?不要换。”
他喜欢,看到她身上火红明媚的模样,太漂亮,连带着苍白的肌肤都有了血色。
这也是,她嫁给自己的象征。
一看到那身火红,他心中便被欢欣填满了。
光蓝睫毛微闪,道了声:“好。”
纪铭羽立刻弯了弯唇,然而还未来得及雀跃,便听到光蓝又补充一句:
“只是,这是陛下与姐姐的嫁衣,我穿在身上,心中不免得别扭。”
纪铭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放在她身上、整理衣襟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光蓝垂眸继续道:“陛下赦免我欺君之罪已是我之幸,我怎敢……”
她的话不停提醒他,光蓝与他,根本不是情投意合,这场替嫁的婚礼才是他奢求来的,是他在西王母庙前长跪不起也还不清的恩赐。
可这终究是错的,这是错的,她根本不是他的妻,她心中是否愿意,还是未定的数。
可他还是乖巧地听她把话说完。
“我怎敢穿着姐姐的嫁衣,再与陛下同行,招摇过市。”
她的话一刀一刀在心上划,他也不想将它们打断。她的声音真是好听,曾经不会珍惜,现在恨不得每一个字都吞下去。
纪铭羽垂眸道:“不会。”
其实他想问,光蓝公主对他究竟是何种看法,究竟有没有爱,有没有他对她感情的一半,这样小心翼翼,惶恐不安。
可他不敢,他害怕。
他看着光蓝,头一次生出逃避的心思,他睫毛颤了颤,对光蓝说着:
“公主饿了吗,我去备早膳……”
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
光蓝看着他的背影,临末了,轻轻将门带上。
他这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很有欺骗性。
但是纪铭羽爱意值抵达这个阶段,似乎已经可以收割恨意值了。
光蓝近乎无情地想着。
御膳房。
奴才们惶惶不安,对小暴君的突然造访害怕得不行,都俯身让出位置。
纪铭羽没有做饭的经验,然而他私心不想让光蓝吃的东西被他人经手。
光蓝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不该被旁人碰过。
他手上动作不停,脑袋里却全是光蓝的模样。
一旦安静下来,那些身影就无孔不入地钻进脑海,记忆中,她的每个模样都被他拿出来,反复地回忆着,痴痴地将每个身影都吻过去。
可一想到她说的话,他又有些难过。
可至少,她现在是属于他的了。
不是任何人的,是他的,不论是否愿意。
蓦地,他想起,光蓝与他的婚约。
在前朝时,就定下的。
在记忆中,那纸婚约的去向久远到记不起来,左右不过是他谋权的工具。
如今他却捧着那点零星的记忆,珍贵得不能自已。
那一纸婚约不知被扔到何处,可终归还没有作废。
他大喜过望,翻滚的沸水从锅中肆意而出,烫到手指,也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