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蓝看到那纸奏折后，没过几个月，薛银造反一事便已经是明目张胆地昭告天下了。
光蓝偶尔看见宫殿外，神色紧促的老臣，在烈阳之下站上一整日一整夜。
而纪铭羽，依旧不为所动。
他只顾着如何讨光蓝欢心，妥妥一个耽于美色的昏庸皇帝的模样。
光蓝推开窗时，看见那几个候在殿外长跪不起的老臣终于昏厥，几个奴才扑上去抢救，哭喊着将人抬走了。
然而临走之际，那人回光返照似的半撑起身子，冲着殿中怒嚎一声。
“陛下，再不做决定，那贼子就已经打到皇城了！”
光蓝缓缓合上窗。
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公主，臣已经将葡萄剥好了。”
纪铭羽弯着眉眼，将晶莹的果肉送到她唇边，唇边笑意带着些许哀怨，似乎有些难过为何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早知道该将外面那群人清除掉了。
光蓝伸手，扯住纪铭羽的衣领，微微一用力，那人的衣服便被扯开，露出白净的肌肤。
美人就是这样，任人作弄时会更吸引人，就譬如纪铭羽这时的模样。
纪铭羽脸微微红，他为了讨好光蓝，愣是没什么动作，手中的葡萄果肉还在光蓝唇前摩挲着。
他知道，他的公主做这事时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也不敢有什么忤逆，只能心里悄悄地兴奋着。
这雀跃像掬一捧水时，从指缝里漏出去的水流。
光蓝皱了皱眉。
“你可知我想要什么？”
纪铭羽敛眉:“……臣不知，公主想要什么，臣一定给公主取来。”
光蓝道:“我想要这谢国江山，可惜你马上就要把这江山拱手送人了。”
光蓝没想到纪铭羽会对薛银放任不管，眼看着薛银动作迅速，纪铭羽却一点行动都不采取。
整日整日把精力放在讨好她上。
光蓝不明白。
在她看来，纪铭羽对她的情感又不是爱。怪物怎么会拥有爱这种情感，既然如此，纪铭羽却会这般放肆地，将往日里沉迷的权势全然抛弃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
纪铭羽愣了愣，随后歪了歪头释怀笑道:
“公主想要，臣再给你拿回来就是。”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好像不过讨论天气变化。
光蓝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说什么大话了。
光蓝扶额，摇了摇头。
……算了。
左不过，她想要的，已经快要得到了。
三月后。
雪洋洋洒洒，皇城银装素裹。
皇城气氛凝重，不亚于纪铭羽攻城之日。
门外有人进来禀报，薛银军队直逼皇城，浩浩荡荡，摇旗呐喊。
彼时纪铭羽还在给光蓝试着簪子，铜镜前两人琴瑟和鸣一般。
皇城外战火纷飞，皇城内竟然依旧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委实有些令人不忍。
光蓝听到系统的汇报，薛银已经在皇城下候了三日，也只给纪铭羽三日的期限，要用谢云换光蓝。
光蓝换过去，他们就退兵。
光蓝抬眸，看着那人依旧毫不在意的模样，甚至心大得要给她换一只簪子。
光蓝眼中浮现少于迷惑。
“姐姐回来了，你该用我去换你的江山社稷。”光蓝抬手，打断了纪铭羽落在她发间的手。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过了半晌，纪铭羽垂眸，伸出胳膊，慢慢将光蓝揽进怀里，轻声道:
“不重要，都不重要。”
光蓝勾了勾唇:“你要我与你一起，死在这里？”
纪铭羽没说话。
他不会让她死的。
死侍会在薛银攻入后将她护回纪国。
彼时他在纪国的军队，都为她所用。
他只是想与光蓝温存一会，再温存一会，不会太久。
等她离开后，他还能抱着一些朦胧的情意死去，死在余温里。
纪铭羽比谁都清楚，光蓝那若即若离的态度，像极了——
他当年哄骗谢光蓝时的态度。
所以他也更清楚，光蓝对他，兴许一点爱意也没有。
可他依旧甘愿给自己编织出一份假象，最后死在这份假象里。
幻觉不被戳穿，那就一直是真的。
可光蓝怎会让他如愿。
她可是还要刷恨意值的。
光蓝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清醒些，纪铭羽，你不爱姐姐，也不爱我，说到底，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纪铭羽愣了愣。
光蓝笑着，继续说:“你待我好，不过是因为，我待你好，让你感受到温暖了，换任一个人，你都会爱她，没有区别。”
“所以，何必如此？”
纪铭羽心中隐隐酸痛，他摇着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捧起光蓝的脸颊，慢吞吞地吻上去，有些讨好地乱吻着。
你信我，你信我，你信我……
光蓝垂眸，还真是麻烦。
光蓝摇摇头。
纪铭羽吻得有些痴缠，光蓝喘不过气。
光蓝扶住纪铭羽的脑袋，强迫他睁开眼睛，下一瞬间，她眸中蓝色光芒乍现。
光蓝许久不用能力，乍一使用，便感觉身子有些虚弱。
然而这种力量到底不是纪铭羽能抗衡的，纪铭羽渐渐感觉脑袋晕起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咬着唇，手指紧紧抓住光蓝肩膀的衣襟，喃喃说着:
“别走……”
不要丢下他。
光蓝笑着叹息，安抚道:“睡吧。”
睡着了，那些痛苦就不会伤害你。
忽然，纪铭羽一把推开光蓝，用尽力气，抽出腰间匕首，再狠狠地捅在自己的肩膀上。
用力之大，他肌肉上青筋暴起，隐隐颤抖着，汗珠细细密密。
好在，疼痛让他脑袋清醒了不少，身体里的软弱感也一瞬间驱散掉了。
在光蓝错愕之际，他一把抱住她，力气之大，像要把她揉进身体。
光蓝愣了愣，便听到他近乎哭泣的声音说着:“别走，求你……”
他伏在她的颈窝处，湿润了她的衣服。
光蓝摸了摸他的头发，触到时，感觉到他身子在隐隐地抖着。
光蓝心里说，真是麻烦。
她眼中蓝光蓦地放大，几乎要驱散房间里的阳光了，在这种蓝光之下，纪铭羽只觉得眼前一黑。
【系统提示，宿主恨意值30/100。】
处理好纪铭羽，光蓝心情好点，有些安然地叹息着。
“终于快结束了。”
系统迷茫道:【宿主，恨意值连一半都还不到。】
光蓝笑着没说话。
人走得走，逃的逃，光蓝一路来到皇城城墙，几队士兵警惕地守在城墙上。
光蓝走上城墙，踩开雪坑，风将她头发和衣襟都吹得满天飞舞。
光蓝甫一走上去，便感受到一道火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光蓝低头看着薛银，薛银也抬头，痴痴地看着她。
谢云逃了，光蓝知道这件事。
不过，都无所谓了。
光蓝不需要谢云的恨意值，谢云这人也可怜。
薛银目光落在她身上，几个月不见，她没瘦，被养得太好，果然呢，连纪铭羽那种疯子都会向她倾心。
他这一年多来，那样痴痴地想念着她，想得不能自拔。
“光蓝公主。”
薛银哑着嗓子开口。
光蓝垂眸，以他的视角，正好能看到光蓝眼里的失望之色。
“薛银，你背弃了。”
薛银急忙伸手，他没有背弃，和光蓝的约定，他还牢牢地记在心底。
“我没有杀人，公主，你看，还是干净的。”
光蓝摇摇头:“不，你杀的人太多了。”
没有亲手去杀，就不算杀人了吗。
她闭上眼睛，像是连看他一眼都嫌污了自己，她转过身去，再也没出现。
城墙之上，只留风霜剐蹭墙体，呜呜声不绝于耳。
薛银脸色一变:“攻城！”
一声令下，数以千计将士欢呼一声，攻向城墙。
纪铭羽不上心，防御所以弱得离谱，没过多久，城门破后，将士们便冲进去，发疯似的将敌人屠杀殆尽。
薛银心态却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眼前逐渐被鲜红色堆积着堆满了，腥味不停刺激着他的五官。
他扶着剑鞘的手隐隐颤抖，眼前全是光蓝失望得好像再也不想见他的眼神。
一年来为了守与光蓝的誓约，薛银为了克制自己嗜血的冲动，不知自虐了多少次。
那种冲动，日益疯狂。
光蓝离去的背影近在咫尺，他有些癫狂地捂住脑袋，脑袋里杀戮欲和求而不得的痛苦二者纠缠，化为利刃，一下一下刺着他的大脑。
薛银突然提剑，在众人兴奋的眼神之下，开始血洗皇城。
洁白的雪逐渐被鲜红色覆盖，像开了大片的红梅。
小阎王压抑了太久，这下屠戮比之过去，好像更加疯狂，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他一路杀人，血将铠甲浸透了，浑身上下哪里都在滴着血。
可他脑袋里还有些清醒，他要找光蓝，要找到光蓝公主，他的公主，他的神女大人。
找到之后……
他有些癫狂地想，找到之后，就将人给捆起来，拴在床笫之间，他们永远在一起，日日夜夜不分离。
一想到那人将任自己予求予取，薛银心中便忍不住躁动，剑下动作更是凌厉。
这一路屠戮，直到公主府。
光蓝在里面，他能感觉到。
公主府前的雪一片洁净，宛如一处圣洁之地，他突然不敢再往前，恐污染了这处地方。
蓦地，他脑袋里清醒过来。
突然，他沾满血的剑跌落在雪里，他滑跪下来，垂眸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惶恐得厉害。
看到他这副模样，她恐怕又要厌弃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
把她关起来吗，锁住，囚禁起来，还是怎么样。
可是，可是，可是……
公主府门突然打开，光蓝站在门扉之间，只看见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临近公主府的地方却越来越干净。
俊美的少年跪在这里，血污以他为源头散开，蜿蜒，宛如一条条触手。
光蓝心中叹息着，缓步走上前。
她踩着雪，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到薛银面前。
薛银察觉到了，蓦地抬头，看向光蓝。
光蓝走近来，手抚摸他的脸庞，动作轻柔，她的手很柔软，抚在他肌肤上，像抚在他的心口。
光蓝说:“恶心。”
薛银瞬间感觉胸口被攥紧，呼吸不畅，痛苦不堪。
他脸色一白。
光蓝说:“一年前，你与纪铭羽，就是这样，血洗了我的家。”
多可笑，又开始重演了。
光蓝胸口，原主的灵魂又开始愤怒，怒不可恕，惹得光蓝的眼泪也忍不住滑落下来。
光蓝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眼泪太挡视线了，她直起身，随意地将眼泪抹掉。
薛银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公主…公主…别、别不要我……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杀人了……”
光蓝笑起来，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那人依旧紧紧地盯着她，目光中流露渴望，像在渴望她的怜悯。
他脑袋里依旧不停划过她的脸庞，还有那日放风筝后，她藏进晚霞里隐隐含笑的眼睛。
多想再看一次。
光蓝慢悠悠道:“你该怎么保证？”
薛银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随后叫来副将，念着脱兵权的话，将兵权全数给了光蓝。
在副将震惊的目光中，慢慢脱下战甲，跪在光蓝面前。
光蓝说:“还有呢。”
还有。
薛银顿了顿，手颤颤巍巍拿起扔在雪地上的剑。
剑光反射着雪光，有些刺眼。
薛银犹豫了一秒，抬手斩掉自己的双臂。在斩断握剑的胳膊时，他只能用下巴和肩膀架着剑刃，慢慢斩下去。
斩到最后，他面色苍白，下一秒仿佛就要晕过去。
然而愣是没让光蓝身上沾染一滴血。
失去双臂的将军，已经是个废人。
剑应声而落。
可他满眼希冀地看向光蓝。
像一只狗。
光蓝叹了口气。
“可你罪孽深重，待在我身边，只会污了我的眼。”
说罢，她转身，慢慢走进了公主府内。
薛银眼中光芒暗淡下去，他往前走，却因为失血过多，无力地跪在地上，跌倒，站不起来:
“不……不要！公主，公主，别不要我……”
系统提示【宿主恨意值60/100，爱意值80/100】
她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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