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日

教室内吊扇的叶片慢悠悠地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窗外两片香樟叶打着旋儿坠落，带着一丝慵懒的秋意。招娣老师蹑手蹑脚地把奶油蛋糕藏在讲台底下，顺手用粉笔盒盖住——那粉笔盒上还斜躺着半截没写完的白粉笔，灰扑扑的。讲桌上的日历翻到了12月3号，边角被红笔圈了一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贺怀生日”。那是课代表偷偷添上去的字，线条虽稚嫩，却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雀跃劲儿，像藏不住的小秘密。

贺怀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浅蓝色校服外套袖口蹭了一点灰，隐约带着铁栏杆冰凉的气息。他推门时动作很轻，指尖刚搭上门把，就听见后排猛地炸开一声“生日快乐！”还没反应过来，彩带喷花筒“砰”地一下炸开，金色亮片洋洋洒洒地铺满了他的肩膀。他怔住了，手一松，作业本哗啦啦掉了一地，页脚贴着冰凉的地砖。他蹲下身去捡，耳尖已经红得像窗外晒透了的三角梅，连指尖都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快快快！蜡烛要化了！”班长举着打火机手忙脚乱地喊道。招娣老师赶紧把蛋糕端上来，奶油顶上的巧克力星星歪歪扭扭的，表面微微焦了，却撒满了碎花生，浓郁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几个女生昨晚偷偷在食堂微波炉里烤出来的这颗星星，此刻格外吸引眼球。贺怀被人群簇拥到蛋糕前，周围人影晃动，他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直到鼻尖嗅到混合着花生香的奶油气息，才抿了抿嘴，眼角稍稍弯出一丝笑意。

媛雅站在人群最后头，指尖攥着一颗包装纸皱巴巴的奶糖——是早上在校门口小卖部排了三分钟队挑的荔枝味糖果。上次贺怀帮她捡笔时，余光扫过她桌角的糖纸，随口说了一句“这个味道不会太腻”。此刻，她没挤进人群，只是抱着刚画好的贺卡贴着墙站着。贺卡封面上涂满了彩铅画的香樟树，枝桠间藏着一个小小的蛋糕，蜡烛比实际多画了两根，那是她偷偷加上去的愿望，带着某种说不出口的期许。

有人起哄让贺怀许愿，他垂下眼帘，吹灭了蜡烛。火苗轻轻晃动后熄灭，光线重新落回他的睫毛上，映出一层淡淡的金。媛雅看见他抬眸时目光扫过来，仅仅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像蜻蜓点水一样掠过，旋即又回到蛋糕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贺卡折痕上，那道折痕是刚才攥得太用力留下的印记，仿佛映射出她此刻乱跳的心跳——皱巴巴，却又暗藏温度。

“分蛋糕分蛋糕！”前排的男生迫不及待伸手去抓餐刀，结果奶油蹭到了校服袖子上，招娣老师笑着拍开他的手。“别急别急，还有呢！”然而，贺怀却突然拿起餐刀，径直切向蛋糕边缘——那里正是巧克力星星碎得最厉害的部分。他用一次性餐盘装好，迈步朝墙边走去。

风从窗户缝隙中溜进来，撩动了媛雅手中的贺卡一角。她抬头时，正撞上贺怀递来的视线。他把餐盘递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手腕：“刚才看你站在这儿，是不是没抢到？”餐盘里的蛋糕沾着半片金箔，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媛雅攥着贺卡的手微微松开，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荔枝味奶糖，塞到他空着的手心里，低声道：“生日快乐。”

奶糖的包装纸粉嫩嫩的，安静地躺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像是落了一颗软糯的小太阳。贺怀捏了捏那颗糖，嘴角扬起，露出一点虎牙，笑得眉眼弯弯：“刚好，我喜欢这个味道。”

窗外又一片香樟叶飘下来，轻轻砸在窗台上，啪嗒一声，几乎是听不见的细响，如同某人心跳的回音。教室里的笑声和喧闹声裹挟着奶油香气四散开来，12月3号的风里，夹杂了几分甜甜的荔枝味，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