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枪声。”她喃喃地说。
浓重的硝烟掩盖了那人的身影,但勉强能看出来是位男性。她眯起眼睛,深灰色的戎装与她所穿的浅黑色有很大区别。是敌人。
枪声又响了,是威尔11,不是普通士兵带的AK47。
于往常一样,她举起了枪。
“我是科瑞特将军麾下的指挥官劳埃德·莫里斯,放下手枪,投降。”咔哒一声,上了道保险。她不急于挥开烟雾,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剪影转过身来,手里的枪一直都没放下过。不远处战斗还在继续,枪声激起泥土四溅,脚步摩擦土地的声音显得格外静谧。
"莫里斯女士?"
"克劳德将军?"
毫无重逢的喜悦。他们在几个月前还有一次会面,不过对莫里斯来说已经十分遥远了。那些名誉,那些成就通通被丢到了新闻的垃圾堆里,莫里斯压根不在乎他们的远去。能扫进垃圾堆的,都不值一文。看着烫金的眼眸不断睁大,睁大,最后化为了满腔怒火,她对此感到很满意。
"你离开了霍普金斯研究所?!”
"是的,先生。"
"为什么!"
"您明白,我想。"
如旷野般的沉默。
"正如您所见,我只是个普通指挥官,与那个科学家没有丝毫关系。”
时间不多了。开枪,莫里斯。
"我要杀了你。”浑浊的声音糁杂着仇恨。
"您清楚杀不死我的。”
"你打算杀死我?”
"严格来说,的确是的。”
"我也有枪。”
"个人利益低于团体利益。”
莫里斯,开枪。开枪。开枪。
然后枪咳了一声。
当被送往后方的战地医院的时候,留里克·科瑞特就已经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次投入到战争中去。他在后方见过一个伤员,乱糟糟的头发加上无神的眼神,这眼睛里以前装的是冰冷无情的金属,不过已经化成了一堆滚烫的铁水,并且正在慢慢冷却。从那天开始科瑞特永远发誓自己不要成为那样的人,永远不要。但想要在战争里受伤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他现在理解当时看那个伤员的眼神,叫什么来着?对,就叫沉默的悲悯,正如现在围在他病床前的战友们一样。可惜自己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就让他接受这神圣目光的审视吧。
"我很遗憾,老兄。"其实真没什么好遗憾的,真的。
瘦高个维利多轻轻的拍着他的肩,科瑞特勉强用目光示意。
他们以后会一直来看他的,他当上主席时也会,只到他们变成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墓碑也是如此。他们为什么?是怀念吗?科瑞特不清楚,他觉得自己会一直不明白下去。
天上不知名的鸟类疯狂叫声再回荡,他沾血的面庞,冰冷乌黑的枪口。劳埃德中了五枪,而自己中了八枪。她拖着毫无知觉的推倒在废墟上,敲着已经冰冷的血液。
“瞧瞧,你还是没打算杀死我。"她称呼人终于不用"您"了,"可是你却想让我残疾。"
"…那倒没错。"
"我们聊聊别的吧,比如你父亲的事?使上百人丧生的硅胶燃烧可是在全国的报纸上停留了整整三个月。"
"这可不是件好事。另外频繁说话会使正在流血的伤口撑裂导致发炎及细菌感染然后死亡,别忘了我在你接近大动脉上开了一枪。"
他们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或许是因为死亡临近。
"我突然有些后悔只在你腿上开八枪了,或许我应该直接打爆你的脑袋,其次是你的脖子,最后才是腿。毕竟我也不是没有两枪就把人干成残疾的记录。砰,砰!”他比着开枪的手势"然后你就会像被人踹了一脚的木板直挺挺的躺在如此肮脏的土地上。"
"一个人想杀死另一个人是不可能当面告诉那个人的。我们都觉得对方是一粒微尘,微不足道。可到头来,那里微尘却成为了阿古疏斯之踵。”
"因为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
"得了吧,大科学家,我知道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至少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你总有一天会像你父亲那样,等着瞧吧…你…你。"
克劳德将军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死了。死的时候头朝土地,向他认为肮脏的土地低下了头,永远的。
莫里斯从他伸向口袋的手里接过了烟和打火机,擦燃火光,在烟雾下凝望天空。在一片灰色中,她终于什么也看不清了。
"命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