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嗒很快适应了广府生活，但没能住上多久。
差不多半年后，她又跟着父母辗转来到了香江。
当时，李英嗒和父母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来到广府一处偏僻的海岸边。
岸上，一艘破旧渔船正静静停泊。
船身斑驳，一些干涸的渔网挂在船舷上，杂乱绳索交织在一起，几乎遮住舱门。
这艘船是他们通过朋友介绍联系到的，船长是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旧夹克。
一上船，李英嗒就被船上刺鼻的鱼腥味和潮湿的气息包围。
狭小的船舱里挤满了同样怀揣着对香江憧憬的偷渡者，神色紧张又充满期待。
李英嗒被父亲紧紧揽住，母亲牢牢地挡在他们身前。
海浪不断拍打船身，渔船在风雨中摇晃得厉害，众人东倒西歪。
昏暗的灯光下，人们低声交谈着。
临下船时，船长拦住了他们，将他们带到船舱内。
“李生，呢度系你同你太太嘅香港身份证，记紧要收好佢哋啊。”
船长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硬质塑料卡片，分别递给了蔡照雅和李志强。
李英嗒好奇地看了眼，上面的照片非常醒目。
在照片中，两人都用近乎逼迫的气势盯住她，没有笑容、眉眼锋利。
“啱啦，李生，去到香港之后，咪唔记得帮我带个口信畀俾欧生嘞。好啦，你哋可以走嘞，拜拜！”
船长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船舱。
香江，霓虹光斑斑点点，星群摇荡。
一点渔火与灯影水色竞相游驰，那艘带给他们新生活的渔船逐渐转舵，在海面上划出潋滟的圈纹。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到了香港安顿下来。
父母各自找到了工作，自己也考进了中学。
“赵阿叔，今日啲青菜好新鲜，白萝卜睇起身都唔错，我要一斤！”
李英嗒微笑着对赵叔夸赞着，赵叔热情回应。
“好喇！阿妹，嚟啲西红柿好新鲜噶！食咗之后靓到痹啊，快啲买啲啦！”
李英嗒在赵叔的摊子前精心挑选着菜，买足了今天要用到的菜后，转身出了菜市场。
路上，她跟眼熟的街坊纷纷打起招呼。
“早晨，李婶，今日又靓咗啊！”
李婶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早晨，张生，又起身帮你太太买叉烧啊，张太太好有福气哦。”
张先生笑着点点头。
“早晨，阿标，好耐冇见你喇，最近点啊？”
阿标兴奋地回应着李英嗒。
“我过得几好啊！唔使返学真系好开心，日日跟住大佬出街，好威水啊！”
“早晨！林阿哥，多谢你嘅资料。我阿妈一直想叫你去我屋企食饭，几时你得闲啊？下礼拜五点啊？”
她笑脸迎接人，出了菜市场，转身穿进一栋旧唐楼里。
楼道狭窄昏暗，白天也照不进光，墙壁上还充斥着油烟痕迹。
李英嗒到家时已经看见父母起床，于是赶紧到门口做饭，好让他们能够带着中午吃。
他们一家住在九龙油麻地新填地街23号，这里距离西九龙码头不远，爸爸则在附近的建筑工地上干活。
李英嗒挥动铲子，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两菜一汤很快就端进屋内。
她一边盛饭舀汤，一边不动声色探问。
“老窦、阿妈，我呢几日见到你哋成日都好夜先返屋企，我心入面好唔放心，所以我去咗码头同建筑工地睇过。”
“我发现码头同工地好似都唔系好忙噉，但你哋点解仲系每日都返得咁夜呢？系唔系发生咗啲咩事啊？我好担心你哋。”
李英嗒的妈妈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食物。她爸爸倒是停下筷子，笑呵呵地看着她。
“冇乜事，你唔使担心，我只系揾咗多份工，可以多搵啲钱。你呀，就好好读书！”
“嚟，老窦畀啲零用钱你，你多啲同同学相处，唔好成日嚟老窦阿妈做嘢嘅地方。嗰度咩人都有，一个细路女，去嗰度都几唔安全㗎！”
李英嗒放下碗，接过了李志强手里的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刚想再说什么，却被蔡照雅一个起身打断了。
蔡照雅转身回到房间，拿出一笔钱递给李英嗒，随后眼尾扫向李志强，用冷硬的语气催促着。
“唔好讲喇，快啲食饭，够钟出门揾钱喇。”
李志强见状，心中一急，赶紧往自己嘴里塞饭，没一会儿碗就见底了。
他用袖子擦擦嘴，拎起装着饭盒的袋子连忙追出门，一边喊着一边跑。
“老婆！你等吓我啊……老婆！”
李英嗒刚端出一杯茶想递给李志强，就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现下便只能望住他们的背影发呆。
闹钟不甘寂寞地吵起来，惊醒了李英嗒。她回头看了眼时间，8:30。
她左手一拍额头，急忙赶出门。
今天是周六，按照惯例，她会先去茶餐厅帮忙，然后午休赶去杂货店理货。
李英嗒冲进后厨，套上围裙就开始微笑营业。她穿梭在传菜口与大堂之间，托盘上承递过无数的冻柠茶和菠萝包。
忙过上午后，她脱下围裙，咬着西多士匆忙走过几家店。眨眼间她就钻进位于转角处的杂货店库房。
一进库房，看到正在吃饭的老板，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接着便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货品。
“畀我一包好彩！”
东西整理完，李英嗒又来到店里。这时一个衣服上都是血的十几岁少年走到她面前，将身体倚靠在柜台上，懒洋洋地冲着李英嗒喊道。
“好嘅，靓仔，五蚊一包嘅好彩，请收好！”
李英嗒早已见怪不怪，这条街靠近果栏，经常有些古惑仔和黑社会打打杀杀。
她向那个人确认着规格，待他指定后取出一包递给了他。
“唔该畀我攞一包万宝路。”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带着血腥味走了进来。
这倒是少见，她的眼光瞟向那位男士的手，指节粗糙结实，腕间却带着昂贵的手表。
李英嗒一边想着一边把最贵的万宝路取出来递给他。
“好嘅，先生，十七蚊嘅万宝路，你攞好！”
这里的工作结束，李英嗒又赶回茶餐厅继续忙碌。
下午五点半，她提着半只烧鹅走回家。热好剩菜剩饭后，专心地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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