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弈明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会议手册,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抹熟悉又遥远的身影。
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侧身让路,动作有些僵硬。
唐佳瑜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冷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风。
空气中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就在即将彻底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唐佳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扫过叶弈明垂在身侧的左手,精准地落在他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着他“叶太太”身份的、冰冷而昂贵的铂金婚戒上。
那戒指在酒店大堂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叶弈明的心脏像是被那光芒狠狠灼伤,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在等待某种审判。他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她的表情。
然而,那停顿短暂得如同幻觉。
下一秒,唐佳瑜已恢复了常态,挺直了背脊,步伐没有丝毫紊乱,如同女王般,在周围人群敬畏或仰慕的目光注视下,走向签到处最中心的位置,只留给叶弈明一个决绝、孤高、不带一丝温度的侧影和背影。
叶弈明僵在原地,只觉得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勒得指骨生疼,那痛楚深入骨髓,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枚戒指,是他亲手戴上的枷锁,是他永远无法靠近她的、最残酷的证明。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眼底汹涌的酸涩。
时间是最无情的雕刻师,也是最公正的审判者。
叶弈明的身体,在长年累月的超负荷工作、无休止的精神压抑以及那份刻骨铭心却永无回应的爱恋的折磨下,终于不堪重负。
严重的心肌缺血、反复发作的心力衰竭,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明德医院最高级的VIP病房里。
曾经挺拔的身躯变得瘦骨嶙峋,深陷在雪白的病床中,皮肤是毫无生气的蜡黄,布满了老年斑。
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心电监护仪上那代表生命律动的曲线,起伏微弱而疲惫。
林薇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多年的煎熬让她也显得异常憔悴。
华丽的服饰掩盖不了眼底的空洞和疲惫。
她看着病床上这个名义上相伴了三十余载、却从未真正走进她生命里的男人,心中早已没有了爱恨,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物伤其类的悲凉和一种终于快要解脱的麻木。
护工刚刚给他做完擦洗,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久病之人特有的衰败气息。
叶弈明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状态,偶尔清醒,眼神也是涣散的,无法聚焦,口中喃喃着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来临。
叶弈明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的光影漩涡。
刺鼻的消毒水味渐渐被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取代。
眼前刺目的白光变得柔和,仿佛变成了手术室无影灯温暖的光晕。
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而熟悉。
他努力地想要看清。
一个身影穿过光晕,向他走来。
穿着干净整洁的安和医院白大褂,身姿挺拔,步伐轻快。
那张脸,是他记忆深处最清晰、最美好的模样——年轻,充满朝气,眼神明亮而锐利,嘴角噙着一抹他无比怀念的、带着点小得意的温暖笑容。
是唐佳瑜。
是三十几岁、刚刚在安和站稳脚跟、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眼底有光、心中有爱的唐佳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