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餐厅里的风继续吹

茶餐厅的吊扇慢悠悠转着，铁皮卡座泛着暖黄的光。宋南希把球球拴在桌边的栏杆上，点了碗云吞面，又问周星驰：“你吃什么？这家的叉烧饭和西多士都不错。”

周星驰盯着菜单看了半晌，其实心里没太在意吃什么，目光总忍不住往她那边飘。等服务员走了，他才攥了攥手心，没话找话似的开口：“宋南希小姐，你……好像跟我们这些在TVB待久的人不太一样。”

宋南希正用筷子拨弄碗里的葱花，闻言抬眼笑：“哪里不一样？我不也天天改剧本改到半夜。”

“不是说这个。”周星驰赶紧摆手，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就是……你好像对很多事都不慌不忙的。上次剧本被我改得乱七八糟，你也没生气，换了别的编剧，早跟我急了。”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了句：“而且你住浅水湾，按理说……不像我们这样挤片场的。”话出口又觉得唐突，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奇，你怎么会来当编剧？”

宋南希舀了个云吞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窗外的霓虹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想了想，笑道：“以前总觉得写故事有意思，能把心里想的人和事都装进去。至于住哪儿，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跟片场的折叠椅比，也没差多少。”

她没说穿越的事，只捡了些能说的讲：“其实我以前也不懂拍戏，刚来时看你们走位、记台词，都觉得新鲜。是你和达哥总跟我聊角色，我才慢慢明白，剧本上的字要活过来，得靠你们演。”

周星驰眼睛亮了亮：“那你以前……没在香港待过？我听你说话，有时候调子跟我们不太一样。”

“嗯，以前在国外待过一阵。”宋南希含糊带过，反问他，“那你呢？我听达哥说，你以前跑龙套时，总揣着个本子记台词？”

提到这个，周星驰话多了起来，眼里泛着光：“是啊！那时候演个死尸都要琢磨怎么躺才自然，怕导演觉得我不用心。有次演个小喽啰，就一句台词，我对着镜子练了一晚上，结果拍的时候太紧张，说成另一句了，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他说着自己笑起来，宋南希也跟着笑，觉得这才是真实的他——不是片场那个严肃较真的演员，也不是改剧本时拧着眉的“怪胎”，是个为了一句台词能拼尽全力的少年。

服务员端来叉烧饭，周星驰扒了两口，忽然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试探的认真：“说起来，我好像除了知道你会写剧本，别的都不太清楚……你平时除了改剧本，喜欢做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爱去的地方，或者爱吃的东西？”

宋南希被他问得愣了愣，随即笑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忙的时候会带着球球去海边走走，或者在家看老电影。吃的话……倒是挺喜欢这家茶餐厅的云吞，皮薄馅鲜。”

他赶紧接话，像是怕错过什么似的：“我知道油麻地有家老铺子，云吞馅里会加虾籽，比这家还鲜！下次我带你去？”

宋南希点头应着，他又追着问：“那老电影你爱看哪种？武侠片还是喜剧片？我小时候总蹲在戏院门口看海报，那时候就觉得……能演电影真好。”

他说得投入，连扒饭的动作都慢了，眼里映着吊扇的光影，满是想了解更多的热切。宋南希看着他，忽然觉得这茶餐厅的烟火气，比浅水湾的海风还让人踏实——原来有些了解不用刻意问，就藏在一碗云吞面、几句闲聊里，慢慢就清晰了。

周星驰扒饭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里带着点好奇，又藏着点认真：“说真的，宋南希小姐，像你这么靓的女孩，怎么偏选了做编剧？去当演员多好，往镜头前一站，肯定比现在还惹眼。”

宋南希正用纸巾擦嘴角，闻言笑了笑，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长得漂亮，难道就只能做演员吗？”她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坦然，“演员也好，明星也罢，那些光环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你在片场待得久，该比我清楚——娱乐圈就像个大染缸，红的绿的混在一起，想干干净净做自己，太难了。”

她顿了顿，低头摸了摸脚边球球的头，声音放轻了些：“我做编剧，躲在剧本后面，看你们把纸上的人演活，就够有意思了。不用应付那些应酬，不用琢磨怎么讨观众喜欢，自己活得舒服，比什么都强。”

说完她抬眼笑问：“你说呢？你天天在镜头前，难道不觉得累吗？”

周星驰看着她，忽然想起片场那些挤破头想抢镜头的新人，又想起自己跑龙套时被呼来喝去的日子，默默点了点头。他扒了口饭，含糊道：“累是真累，可……演喜欢的角色，就不觉得了。”又看她，“不过你说得对，活得舒服最重要。你这样挺好的，不用装，也不用急。”

吊扇转得慢悠悠，把茶餐厅里的烟火气吹得轻轻晃。球球打了个哈欠，把头搁在宋南希鞋上，他忽然觉得，她坐在这儿说“活得舒服就好”的样子，比片场任何一个刻意摆姿势的镜头都好看。

茶餐厅的收音机里正放着张国荣的《风继续吹》，调子轻轻的，混着吊扇转动的嗡声。周星驰扒完最后一口饭，把碗推到一边，忽然笑了：“说起来，第一次在片场见你，还以为你是哪个老板的亲戚来玩的。”

宋南希挑眉：“哦？为什么？”

“你穿得太干净了。”他指着她身上的浅绿棉布裙，“那时候我们都穿戏服，要么就是汗津津的T恤，就你总穿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捧着本精装剧本，不像来干活的，倒像来视察的。”

宋南希被他逗笑：“那后来呢？怎么又觉得我是来干活的了？”

“看你改剧本啊。”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眼里闪着光，“有次拍大雨的戏，剧本写‘女主淋雨哭’，你蹲在雨棚下改，说‘让她笑，笑着哭才更疼’，那天你鞋都湿了，还蹲在监视器前跟导演争，头发上滴着水都没察觉——那时候就知道，你是真喜欢这行。”

她没接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续了点水。窗外的霓虹更亮了，有卖夜宵的小摊推过，叫卖声远远传来。球球在脚边蹭了蹭，她低头摸了摸狗脑袋，忽然说：“其实我以前也觉得，做什么都得光鲜，后来才发现，能安安稳稳做自己喜欢的事，比什么都强。”

周星驰看着她，忽然想起吴孟达说的“你看她眼睛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他没再追问她以前的事，只是说：“那你以后要是想学现场调度，随时找我。我虽然不算厉害，但片场的门道，多少懂点。”

“好啊。”宋南希笑了，“那我改剧本卡壳了，也随时找你‘取经’？”

“随时。”他答得干脆，又补充了句，“就算不卡壳，也能找我。”

话说出口，他自己先愣了愣，耳尖有点红。宋南希没拆穿，只是把账单拿过来：“我去结账。”

“我来我来！”他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摸钱包，“说了我请的。”

两人争了两句，最后还是他抢着结了账。走出茶餐厅时，海风带着点凉，球球在前面颠颠地跑。周星驰走在她旁边，没话找话地说：“这家云吞面其实一般，下次我带你去油麻地那家，真的，虾籽馅的，绝了。”

“好啊。”宋南希应着，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我坐公交回去就行，你呢？”

“我打车。”他说，又怕她担心，补了句，“这儿好打车。”

她点了点头，解开球球的绳子，弯腰摸了摸狗：“那我走了。”

“嗯。”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牵着狗往公交站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球球的小影子跟在旁边，一晃一晃的。

公交来了，她上车前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他也挥了挥手，直到公交车走远，才转身拦出租车。坐进车里，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刚才结账时，把宋南希落在桌上的笔揣回来了——是支普通的红笔，笔帽上还有点墨水印。

他把笔攥在手里，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觉得，今晚这碗叉烧饭，比他吃过的任何一顿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