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半个月后的周末午后，铜锣湾的西餐厅里飘着黄油和煎牛排的香气。宋南希切着盘里五分熟的菲力，暗红的肉汁浸在白瓷盘上，她叉起一小块送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喉咙里忽然涌上一阵熟悉的恶心感。

“怎么了？”对面的孟佳正用刀叉划着餐包，见她皱着眉放下刀叉，赶紧递过柠檬水，“这牛排不对味？”

宋南希喝了口温水压了压，摇摇头：“不知道，以前吃五分熟挺习惯的，今天总觉得腥。”话没说完，那股反胃的劲儿又上来了，她捂着嘴偏过头，幸好只是一阵干呕，没真吐出来。

孟佳看着她这模样，忽然“咦”了一声，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两圈，放下刀叉凑近了些：“南希，你多久没来生理期了？”

宋南希一愣，下意识掐着手指算——上次来还是《食神》杀青前，这一晃，竟快两个月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孟佳时，眼里已经带了点慌：“好像……是有阵子了。”

“傻丫头。”孟佳拍了拍她的手，眼底漾着笑，“这哪是牛排腥，八成是有了。走，我陪你去医院查查。”

医院的检查单拿在手里时，宋南希指尖还在抖。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看得不真切，医生温和的声音却清晰得很：“恭喜，怀孕六周了，各项指标都挺正常。”

从医院出来，孟佳拉着她笑：“我就说吧！这下星仔该乐疯了。”宋南希摸着小腹，心里又软又慌，像揣了颗温温的小石子，走路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回到峰景花园时，周星驰正在客厅看《食神》的初剪片。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金毛娜娜趴在旁边，三只小狗仔已经能踉踉跄跄围着他的脚边转。

“回来啦？”他抬头看她，眼里还带着点看片子的专注，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刚想给你打电话，晚上去吃你爱吃的那家艇仔粥？”

宋南希没坐，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把手里的检查单轻轻放在他电脑旁。周星驰疑惑地拿起，目光扫过“宫内早孕”几个字时，手指猛地顿住，抬头看她的眼神里先是空茫，随即一点点亮起来，像瞬间被点燃的烟火。

“这……这是……”他声音都有点抖，捏着单子的手紧了紧，又怕捏坏似的松开，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敢小心翼翼问，“真的？”

宋南希点头，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那点慌早散了，只剩软：“医生说六周了，很健康。”

他猛地把笔记本往旁边一推，伸手将她圈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却又在碰到她小腹时瞬间放轻了动作。他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哽咽：“南希……我要当爸爸了？”

“嗯。”宋南希拍着他的背，听他声音发颤，忍不住笑了，“你轻点，别吓着宝宝。”

他赶紧松开些，捧着她的脸仔细看，又低头盯着她的小腹，手伸了好几次，才敢轻轻贴上去，像碰什么稀世珍宝。小狗仔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背，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宋南希笑，眼里的光比初剪片里任何一帧画面都亮。

“以后不许再吃五分熟的牛排了。”他忽然皱起眉，语气又急又认真，“还有冰的也不能碰，孟佳说怀孕要忌口……对了，明天我就请个阿姨，专门给你炖汤……”

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宋南希靠在他怀里听着，看着他手忙脚乱又满眼欢喜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下午西餐厅里那点反胃的恶心，早被此刻怀里的暖，冲得一干二净了。

周星驰抱着宋南希坐了没一会儿，忽然猛地站起来，手在口袋里摸手机时都带着抖：“不行，得告诉妈和姐姐她们！”

宋南希笑着拉他：“别急，先看看时差，别扰了她们睡觉。”

他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查手机时区，又翻出通讯录里“妈”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顿了两秒，才深吸口气按下去。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周妈妈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阿星？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妈，是好事！”周星驰的声音比刚才还亮，往宋南希身边凑了凑，让她也能听见，“南希……南希怀孕了，六周了，医生说很健康！”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周妈妈又惊又喜的声音：“真的？！我的乖孙！阿星你没骗我？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南希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一连串问题砸过来，他笑着一一应了，说她就是下午吃牛排有点反胃，现在好好的，末了还补充：“医生说让多休息，您别太激动，等您回来我带南希去看您。”

挂了给妈妈的电话，他又翻出妹妹的号码。妹妹在国外留学，正是下午上课时间，接起电话时还有点吵：“哥？怎么突然打电话？”

“给你说个事，”他故意卖关子，等妹妹催了两句才笑，“你要当姑姑了，南希怀孕了。”

电话那头传来笔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妹妹拔高的音量：“真的？！我下周就放假！我能不能提前回去？我要给小外甥买小衣服！”他笑着应“当然能”，听着妹妹在那头跟同学炫耀“我哥要当爸爸了”，挂电话时嘴角还扬着。

最后才打给在上海的姐姐周文姬。姐姐接电话时背景里有键盘声，大概在忙工作，他语气放柔了些：“姐，跟你说个喜事，南希怀孕了。”

周文姬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声音里满是欣慰：“总算等到这天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南希，别再像以前那样毛手毛脚的。我这周末就回香港，给她带点上海的老字号补品，她以前总说爱吃那家的桃胶。”

挂了所有电话，周星驰转身就往宋南希身边凑，蹲在她面前仰着头看她，像个讨赏的小孩：“都通知完了，妈和妹妹要回来，姐姐周末就到，她们都盼着这个孩子呢。”

宋南希摸着小腹笑：“看把你急的。”

他却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声音软乎乎的：“我高兴嘛。以前总觉得拍戏拿奖最开心，现在才知道，告诉你怀孕，打电话给她们报喜，比拿奖还让人想笑。”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光，宋南希忽然觉得，这个晚上的风都带着甜意——原来最暖的喜事，就是有人把你的消息，急着分享给每一个爱你的人。第二天一早，周星驰没等闹钟响就醒了。宋南希还窝在被子里睡得沉，他轻手轻脚下床，俯身看了眼她的睡颜，又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小腹，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暖，嘴角抿着笑转身出了卧室。

到公司时才八点，员工们刚陆续到岗，他一进办公室就叫田启文：“启文，去财务那取点现金，包成小红包，每个员工都发一个，就说……就说沾沾喜气。”

田启文愣了下，见他眉眼都带着笑，跟着凑趣：“周导这是藏了什么好事？脸上都快放光了。”他没明说，只摆摆手让赶紧去，自己则坐在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摸出那部银灰色的翻盖老年机，手指在按键上按了几遍，翻到吴孟达的号码，顿了顿才按了拨号键。

“喂，达哥。”电话接通，他声音里的笑藏都藏不住。

吴孟达那边背景音有点吵，像是在片场：“怎么了星仔？刚杀青就找我，是不是《食神》后期有问题？”

“不是不是，”他赶紧说，“是好事——南希怀孕了，六周了，昨天去医院查的，医生说都好。”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接着传来吴孟达拔高的声音：“真的？！你小子可以啊！”听着像是从嘈杂地方走到了安静处，“我就说你俩天天黏糊，准有好事！南希现在怎么样？反应大不大？”

“还好，就昨天吃牛排有点反胃，今天还睡呢。”他靠在椅背上，想起宋南希的睡颜，忍不住笑，“我刚让启文给公司员工发红包，沾沾喜气，等过阵子稳定了，请你吃饭。”

“必须请！”吴孟达笑，“这顿我可得好好敲你一顿——对了，让南希多注意休息，前三个月最关键，你别老瞎折腾她，拍戏再忙也得顾家，听见没？”

“知道知道，”他连忙应下，“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阵子少接活，在家陪着她。”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翻盖“啪”地合上，还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两下机身。田启文正好捧着一堆红包进来，他接过一个，抽出里面的现金看了眼，又塞回去：“再加点，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正说着，办公室外传来员工们的议论声，大概是拿到红包了，叽叽喳喳猜着是什么喜事。他站在窗边往下看，阳光洒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亮得晃眼。忽然觉得，比起片场的掌声、票房的数字，此刻手里红包的温度，电话里达哥的叮嘱，还有家里那个还在睡觉的人，才是最扎实的欢喜。

田启文见他望着窗外笑，忍不住追问：“周导，到底是什么喜事啊？这红包发得突然，大家都在猜是不是《食神》提前定档了。”

他回头，眼里的光软得很：“等过阵子，告诉你们。”说罢又拿起桌上的老年机，想了想还是没再拨号——等晚上回家，亲口跟南希说达哥的反应，她肯定也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