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没多久,呼吸就渐渐匀了。周星驰低头看,见她眼睫像两把小扇子,轻轻覆在眼下,鼻尖还蹭了蹭他的肩,像是梦到了什么舒服事,嘴角还弯着点软弧。
他失笑,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稳些。手不敢重,虚虚护在她腰侧——自从知道她怀了这胎,他总怕自己力道没轻没重,夜里翻身都得醒两回,摸清楚她的位置才敢再睡。
这阵子她是真能睡。早上他去书房看剧本,回来时她还窝在被子里,阳光落在她发顶,安安静静的,像只贪睡的猫;下午喝杯牛奶,靠在沙发上跟他说两句话,说着说着眼皮就沉了,头慢慢往他肩上歪,没多久就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有回他逗她,趁她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凑到她耳边学她打哈欠:“宋南希同志,你这作息快赶上小猪仔了啊。”
她眼都没睁全,伸手拍他胳膊,声音糯叽叽的:“才不是……是宝宝要睡……”说着往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姿势,眼睛又闭上了,嘴里还嘟囔,“你不懂当妈的辛苦……”
他哪敢跟她争,赶紧顺毛似的拍她背,声音放得比哄嘉敏荔荔还轻:“懂懂懂,我老婆最辛苦了。那再睡会儿?晚饭好了我叫你。”
这会儿怀里人睡得沉,他低头亲了亲她发顶,鼻尖蹭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是她喜欢的栀子花香,清清淡淡的。窗外月光又移了移,落在她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细白的皮肤上,那串他去年送的玉珠子泛着温润的光。
他忽然想起刚认识她时,她总说他“星爷架子大”,采访时跟他说话都绷着,眼睛亮晶晶的,却不敢多看他。哪想到后来会成一家人,她会窝在他怀里睡成这样,连做梦都带着笑。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是烦,是心里软得发慌。抬手替她把滑落的被子拉好,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温温的,软乎乎的。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在呢。”
怀里的人像是应了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呼吸依旧匀净。他就这么抱着她,听着她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静静淌进来,把一室都烘得暖融融的。
这天傍晚宋南希靠在沙发上翻育儿书,脚踝处的水肿让她轻轻蹙着眉,周星驰正蹲在旁边给她捏腿,指腹顺着穴位慢慢按,嘴里碎碎念:“医生说这阵子水肿得常揉,力道重了就吭声,别硬撑。”
宋南希刚要应声,就见嘉敏抱着布娃娃从房间出来,小眉头拧得像个小疙瘩,站在沙发旁盯着他俩,声音闷闷的:“爸爸,你上周说陪我搭乐高城堡的,到现在都没兑现。”
周星驰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女儿,刚要开口,嘉敏又吸了吸鼻子,眼圈有点红:“昨天说带我去楼下骑滑板车,你又说要守着妈妈——妈妈有小弟弟小妹妹,我就不要爸爸陪了吗?”
旁边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是荔荔端着个小搪瓷杯过来,杯沿还沾着点水渍。她踮着脚把杯子递到宋南希手边,小声说:“妈妈,喝温水,爸爸说你现在不能喝凉的。”杯子是她自己用的小杯子,水量不多,刚好够宋南希抿两口,显然是怕拿不稳。
宋南希笑着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接过杯子抿了口,温温的水滑进喉咙,心里也暖烘烘的。她又朝嘉敏招手:“敏敏过来,到妈妈这儿。”
嘉敏慢吞吞走过去,宋南希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指尖轻轻覆着女儿的手背:“你看,妈妈肚子里的宝宝现在还小,像颗小豆子,爸爸怕妈妈累着,才总守着。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呀,半夜你一哭,爸爸比妈妈还先跳起来,迷迷糊糊摸黑找奶瓶,好几次都撞着桌子角呢。”
嘉敏眼睛眨了眨,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妈妈的肚子,小声问:“真的?爸爸以前也这样对我?”
“当然是真的,”周星驰凑过来,挠了挠大女儿的头发,语气软了大半,“是爸爸不好,答应敏敏的事没做到。明天下午妈妈睡午觉,爸爸带你去公园喂鸽子,买草莓冰淇淋,再陪你搭完那个乐高城堡,好不好?”
嘉敏眼睛亮了亮,却又回头看了眼荔荔,荔荔正挨着宋南希坐,小手轻轻拍着妈妈的胳膊,像个小大人似的:“姐姐,妈妈有我陪着呢,你跟爸爸去玩呀。”
宋南希也笑:“就是,妈妈有荔荔陪,不孤单。再说爸爸很快就回来,还能给我们带公园门口的糖画呢。”
嘉敏这下彻底松了眉头,扑过去抱了抱周星驰的脖子,又转头抱了抱宋南希,最后还捏了捏荔荔的小脸:“那我带糖画回来给你吃。”
荔荔笑着点头,又伸手帮宋南希理了理滑落的披肩:“妈妈,你靠舒服点,要不要我给你读故事?”
周星驰看着俩女儿,又看了眼靠在沙发上笑的宋南希,蹲回去继续捏腿时,指尖都带着软意——家里这几个宝贝,真是甜得让人心都化了。
产检室的门推开时,周星驰正攥着宋南希的手在走廊长椅上坐立不安,听见动静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椅子腿也没顾上揉,快步迎上去:“医生,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医生摘下听诊器笑了笑:“周先生别紧张,胎儿很健康,心跳有力,发育也跟上了孕周,比同龄宝宝还壮实点呢。”
宋南希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蹭了蹭周星驰掌心的汗,忍不住笑:“你看你,比我还慌,刚才在B超室里,你盯着屏幕眼睛都不眨,医生都被你看得笑了。”
周星驰没理会她的调侃,拉着她往旁边的休息区坐,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腰:“壮实就好,壮实就好。那南希呢?她这阵子总说腰酸,水肿也没消,没事吧?”
“孕妇前期腰酸水肿是常见的,”医生跟着过来,递过产检报告,“注意别久站久坐,晚上睡觉垫个软枕在腰下,饮食清淡点就行。周先生照顾得很细致吧?看宋小姐气色就知道,养得不错。”
宋南希靠在椅背上,看周星驰捧着产检报告看得认真,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研究什么重要剧本。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侧脸上,鬓角有点泛白,可眼里的光亮得很,指尖轻轻点在报告上“胎儿心率158次/分”那行字上,嘴角偷偷往上扬。
等医生走了,他才转头看她,把报告小心折好塞进包里,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刚才B超里那小不点,是不是动了一下?我好像看见屏幕颤了下。”
“是动了,”宋南希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得更紧些,“医生说这是胎动开始了,以后你常跟他说话,他说不定还能认出你的声音呢。”
他眼睛更亮了,蹲下来对着她的肚子小声说:“小家伙,我是爸爸啊。你要乖乖的,别让妈妈太累,等你出来,爸爸给你买最酷的玩具,教你翻跟斗——”
“教什么翻跟斗,”宋南希笑着拍他的背,“先把嘉敏的乐高城堡搭完再说。”
他站起身,挠了挠头笑,伸手扶她起来:“都教,都教。走,带你去吃你想吃的那家糖水铺,医生说可以少吃点甜的,解解馋。”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扶着她的胳膊,走得慢慢的,嘴里还在碎碎念:“回去我就把卧室的床垫换软点,再买个孕妇枕……对了,上次看的那个婴儿床,你觉得蓝色好看还是黄色?”
宋南希听着他絮絮叨叨,心里软得像揣了块糖。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窗外的花香,她偏头看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原来等待一个新生命到来的日子,连空气都是甜的。
傍晚的客厅里,嘉敏和荔荔正趴在地毯上玩积木,两个扎着同款羊角辫的小家伙头挨着头,小肉手扒拉着彩色木块,时不时叽叽喳喳说两句悄悄话。宋南希靠在沙发上,看着女儿们圆滚滚的背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周星驰刚从厨房端出切好的水果,听见她叹气,凑过来坐:“怎么了?累着了?”
“不是,”宋南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往地毯那边点了点,“你看她们俩,都三岁了。记得刚抱在怀里的时候,软乎乎一小团,哭起来都没力气,现在都能自己搭积木,还会跟我拌嘴了。”
周星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嘉敏正举着块红色积木往荔荔手里塞,奶声奶气地说“这个给你搭屋顶”,荔荔点点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他忍不住笑了,伸手揽过宋南希的肩:“是快啊。上次带她们去公园,嘉敏追着鸽子跑,我都快追不上了,才反应过来,俩小家伙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宋南希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软乎乎的,“再过一年,就得送她们去幼儿园了。到时候早上送进去,下午才接回来,家里就剩我们俩,说不定还挺冷清。”
“冷清什么,”周星驰捏了捏她的下巴,“送完她们,我带你去喝早茶,去逛花市,像以前那样。再说了,幼儿园就在家附近,想她们了,偷偷去门口看一眼不就行?”
正说着,嘉敏忽然举着个歪歪扭扭的积木塔跑过来,仰着小脸喊:“爸爸!妈妈!你们看我们搭的城堡!”荔荔也跟在后面,小跑到宋南希脚边,伸手抱住她的腿:“妈妈,城堡给你住。”
宋南希弯腰把小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们荔荔真能干。那去幼儿园认识新朋友,跟小朋友一起搭更大的城堡,好不好?”
荔荔眨了眨眼,没说话,倒是嘉敏凑过来,小手拽着周星驰的裤腿:“幼儿园有草莓冰淇淋吗?有像爸爸这样会讲故事的老师吗?”
周星驰蹲下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幼儿园有好多好玩的玩具,还有好多小朋友跟你一起玩。要是想爸爸妈妈了,就告诉老师,我们马上来接你。”
嘉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回去跟荔荔继续搭积木。宋南希抱着荔荔,看周星驰跟着过去,蹲在地毯上,大手帮她们扶稳快要倒的积木塔,阳光落在他和女儿们身上,暖融融的。
她轻轻笑了,心里那点舍不得忽然淡了些。时间是快,可看着身边人慢慢长大,看着日子这样热热闹闹地过着,就算再过一年她们要去幼儿园,也是新的开始啊。
“等她们上了幼儿园,”宋南希忽然开口,“我们就把阳台的花重新种一遍,再买个秋千椅,怎么样?”
周星驰回头看她,眼里亮闪闪的:“好啊,再给你买你上次说的那套茶具,下午晒着太阳喝茶,等两个小丫头放学回来,吵着要吃点心——”
话没说完,就见嘉敏举着块积木朝他扔过来,笑着喊:“爸爸!快来搭城堡!”
他笑着应了声,又回头冲宋南希挤了挤眼睛,才转身跟女儿们闹在一处。宋南希抱着荔荔,听着满室的笑声,忽然觉得,不管时间走得多快,只要一家人这样在一起,就很好。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台,宋南希伸手去摸沙发角落——往常那里总窝着一团毛茸茸的白黄,是球球蜷着身子打盹,尾巴会轻轻扫过她的手背,带着暖烘烘的温度。
可今天只有凉丝丝的布套。
她僵了会儿,才想起昨天傍晚兽医轻轻说的那句“它很安详”。周星驰蹲在宠物医院的走廊里,背对着她,肩膀塌着,她走过去时,看见他手背上落了几滴泪,像砸在干燥的土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球球是她二十二岁时捡回来的柯基,那时它才两个月大,腿短得爬不上台阶,总在她脚边哼唧。后来跟着她搬了三次家,看着她遇见周星驰,看着嘉敏和荔荔出生——小丫头们刚会爬时,它就趴在婴儿床边守着,尾巴扫得床栏咚咚响,却从不用爪子碰孩子,生怕没轻没重。
前几年它走不动了,周星驰每天早上给它擦爪子,晚上抱它去阳台看月亮。有次嘉敏问“球球为什么不跑了”,它耳朵动了动,艰难地摇了摇尾巴,把脑袋搁在宋南希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此刻宋南希捧着球球常啃的那个磨牙绳,上面还留着它牙印的浅痕。周星驰端着温水进来,把杯子放在她手边,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像以前抱球球那样,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
“它陪了我二十年啊,”她声音发颤,眼泪砸在磨牙绳上,“我还没好好跟它说再见。”
“它知道的,”周星驰声音也低,“昨天它靠在你怀里,尾巴还蹭你呢,它知道我们都舍不得。”
正说着,嘉敏和荔荔从房间出来,手里捧着张画——是两个小人牵着一只短腿小狗,背景涂得五颜六色。“妈妈,我们画了球球,”荔荔把画递过来,小眉头皱着,“老师说,狗狗去天上了,会变成星星看着我们。”
嘉敏也跟着点头:“爸爸说球球在那边不用打针了,能跑着追蝴蝶,就像它小时候那样。”
宋南希接过画,指尖摸着画上歪歪扭扭的小狗,忽然想起球球年轻时,总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短腿倒腾得飞快,肚子上的肉一晃一晃的。那时阳光正好,它回头看她,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周星驰轻轻拍着她的背,窗外的风拂过窗帘,像谁的尾巴扫过。宋南希把画贴在冰箱上,挨着球球每年生日拍的照片——从毛茸茸的小奶狗,到后来走不动路的老伙计,一张一张,串起了二十年的日子。
“我们去院子里种棵树吧,”她抬头看周星驰,眼里还湿着,却有了点光,“就种它最喜欢趴在底下乘凉的那种,等树长大了,就当它还在这儿。”
周星驰点头,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好,现在就去。”
院子里的土还是软的,嘉敏和荔荔拿着小铲子帮忙挖坑,嘴里哼着给球球编的儿歌。宋南希站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风里好像还飘着球球身上淡淡的狗饼干味,像它每次蹭完她裤腿后留下的味道。
它没走太远,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了这些有温度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