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下文周星驰在北京采访
许戈辉:我这次采访您,好多朋友听说都特别兴奋,他们一定托我问你一些问题。我就从网上找到了一个有关你的个人机密档案,还说是高度机密,我想向你核实一下对不对?你的生日是6月22号?
周星驰:对。
许戈辉:生肖是虎?
周星驰:对。
许戈辉:籍贯是上海?
周星驰:不是,正确的来说应该是浙江宁波。
许戈辉:偶像是李小龙?
周星驰:对。
许戈辉:喜爱的演员是罗巴迪尼洛?
周星驰:对。
许戈辉:看来这个机密档案还真的挺准确的。最喜爱的动物?
周星驰:动物?应该是狗吧。
许戈辉:最喜爱的颜色是蓝色?
周星驰:对。
许戈辉:最喜爱的鞋子是布鞋?
周星驰:其其实就是运动的那一种我都特别喜欢。
许戈辉:最失望的事情是戏演得不好?
周星驰:这是其中一个最失望的事情。
许戈辉:你觉得到现在为止很失望的事情多吗?
周星驰:很失望,常常都很失望。
许戈辉: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周星驰:怕黑。
许戈辉:为什么?
周星驰:很多时候,譬如我到别的地方,不在家里的时候,我都喜欢把灯都亮着,就是晚上一个人在外面,房间里全都关灯,黑黑的就不能睡觉。
许戈辉:这样听起来好象一点也不是大男人,你为什么不介意告诉大家这一点?
周星驰:影迷有什么失望?怕其实我除了黑之外,我还怕蟑螂。
许戈辉:越听越不大男人了。
周星驰:但是我不怕老鼠。
许戈辉:好的,最大的希望是赚大钱和读书?
周星驰:也可以算是,这个是一个梦想,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机会,因为工作都是很忙,就是常常在想,那个时候…读书的时候是非常开心的,就是很…没有…无牵无挂的,就是很开心。
许戈辉:不过事情好象总反过来,我们在读书的时候总希望赚大钱,但是在赚钱的时候又希望回去读书。
周星驰:是,我还没有赚大钱,很多事情还要去努力、去做。
许戈辉:你还没有赚大钱?在你心目中什么时候才算赚大钱?
周星驰:我们都说,就是兜子里钞票这个钱。还有一些就是我们说的心中的钱,你知道吗?就是一个理想。
许戈辉:你的理想是什么?
周星驰:我的理想就是把理想放到电影当中,就是其实正确来说,应该把我的工作做到最好…这就是我的目标。
周星驰在电影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十三个年头,出演过四十多部电影作品,他的风格被称为“无厘头”,在他所饰演的每一个角色中打下烙印。
许戈辉:在你的电影里面,大部分反映的是社会地层的小人物。而且有一点反叛的色彩,不服从那个社会的规范,你觉得这一点和你的成长经历有关吗?
周星驰:其实应该说是我不想做其他大部分人都做的事情。我希望可以特别一点,所以,也并不是一定要反什么传统,也可能这样子就有一种感觉,就是要反传统,因为传统就是大部分人做的事情,就是别人不做的事情,那我就去做。很多人做的事情我就不去想。可能就是我的风格吧。
周星驰:在观众来说,还是我们拍摄电影来说,我们都应该重视“新”这个题目,要做得新鲜,但是什么才是新鲜呢?我想说,有些东西大家都不知道的,很新很新,新到大家不知道的东西,那个是不是就可以了呢?这个也不一定,我觉得说它应该是非常大众化的,但是又非常不大众化的。是这一种“新”。不知道你懂不懂我说什么。
许戈辉:我好象…
周星驰:是不是有一点乱?
许戈辉:我不敢保证我的观众是不是都明白了,我好象明白了你讲什么。
周星驰的电影成为现象,这不可不提《大话西游》,影片以蒙太奇的手法,以精采的“周氏对白”,创造了时下年轻人方兴未艾的“大话文化”。
许戈辉:其实《大话西游》也可能同样是你追求的一种“新”。因为以前我们没有看过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达爱情,现在很多年轻人都能大段大段的引用其中的对白。你自己在设计这些对白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的呢?
周星驰:《大话西游》大家都说我,但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导演,他叫刘镇伟,很多东西都是我们两个人想出来的,我们共同去努力的。所以我觉得也应该问一问他,有很多问题他会比较了解多一点。
许戈辉:你自己最喜欢哪一段对白?
周星驰:我自己,当然就是,大家都很喜欢的那一段对白,就是那个孙悟空把那个金箍放在头上那一段…他说关于这个…“有一个爱情放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其实我觉得整个电影都是,就是这个电影想说的一段爱情。主要就是说这一个东西,我自己觉得蛮好的。
许戈辉:为什么?
周星驰:我觉得非常浪漫,还有就是也感动,这样子。
许戈辉:我觉得你这里面还不乏有这样一个原因,你在电影里边的表演,不象说这样一段深情话的人。所以大家因为这种反差而大受感动。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原因?
周星驰:对。但是我觉得观众还是看得非常清楚,一开始这个对白就是一段骗人的谎话,他就是非常非常肉麻地说出来,但是这个都是假的东西,那最后,这一段最…这一段假的东西就变成人最真心的东西,这个过程就把这么一段非常肉麻的对白,变成一段就是大家都很喜欢的对白。就是这样。
有人评价周星驰前后成功转型四次,也有人说,周星驰越来越没劲,不论如何,十三年来,他的作品在不断改变着,这倒是评论家们唯一达成的共识。
许戈辉:有不少人评价说周星驰的电影在早期有点比较单纯的搞笑式的闹剧,现在开始变得有点像卓别林式的悲喜剧,你自己认为是吗?
周星驰:也可以说是吧。我自己…我觉得这个喜剧跟悲剧都是很像的,我现在想一个电影可能里面就…越来越不可以把它很明确地分开。这个是喜剧,喜剧就全都是很好笑的东西,那悲剧都是要哭,你想想看,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电影都是…我们说一个故事,里面当然有喜又有悲,我这个不能只是笑,也不能只是哭,就是这个办法。我想说的,我拍过的电影,我是希望以这喜剧为主,但是当也有这个变化,也有喜也有悲。我觉得这样子才算是一个电影。
许戈辉:你觉不觉得自己的电影里面有比较强烈的地域文化,你觉得这种东西限制它往外走吗?
周星驰:有的,你的对白太多就比较不好。对白太多,我说的都是广东话,还有,就是普通话也好,就是中国人,我们都看得懂。那么,如果没有别的东西,你就比较单调一点,限制大一点。
许戈辉:那么从文化背景方面呢?你觉得你的幽默,是到什么地方人家都能懂的吗?
周星驰:这个也有待考验,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看得懂。就是懂我的所谓的幽默。如果我是真有这个幽默,然后有多少人会看得懂呢。这个还是不知道。中国人我们都可能会明白,别的地方又怎么样呢?坦白地说,电影方面,还是一些动作的场面,是比较可以得到这个…外国人的接受比较大的一点。譬如说,之前我们有一部电影《卧虎藏龙》,其实它的对白也是很多,它也是把一些中国的武打的动作场面发挥得很好。那么也得到了全世界很多不同地方它们的接受。所以到目前为止,我看中国的电影,就是香港也好,怎么样,我们还是说,动作场面还是一个比较方便的一条路去走。
许戈辉:在你记忆力里,你曾经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我不仅仅指是爱情方面,任何方面。
周星驰:突然间又想不起来什么是最浪漫的。我怕我说了之后大家又觉得一点不浪漫。
许戈辉:说说看。
周星驰:真的很浪漫,又不想说出来。所以这个你多为难我。你不停地在为难我。
许戈辉:说说看,在你心目中所向往的最浪漫的事情。
周星驰:譬如说你有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了一个老公公老婆婆,两个人走在街上,他们手牵手,这样子。我觉得,这个非常浪漫。很好。
许戈辉:你这样说我想起小的时候,听了一个广播剧,里面有一段话说,“我们手牵着手一起走,一直走过岁月,走到我们白了头。”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很老了,所以两个手牵着的时候,好象掉了树叶的树枝,握在枯枝上,其实也是很浪漫的场面。
周星驰:你也觉得?
许戈辉:是的,那个时候我只有六七岁,但是我觉得还是很浪漫。
周星驰:是,实际上有时候现在还是看到这个样子。
许戈辉顺着话头笑了,话锋轻轻一转:“说起来,大家总好奇你的感情生活——你和太太宋南希是怎么认识的?在你心里,她是个怎样的人?”
周星驰指尖顿了顿,刚才聊起浪漫时的腼腆淡了些,眼里慢慢浮起软意,像落了层薄光:“认识的时候,我还在跑龙套呢,天天在TVB片场晃悠,今天演个路人甲,明天扮个小喽啰,戏份少得可怜,人也不起眼。她那时候是剧组的编剧,总抱着一摞剧本在各个棚里转,有时候站在监视器旁边看演员走位,眉头轻轻皱着改台词,阳光落在她头发上,我远远看着,心里就‘咯噔’一下——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一见钟情。”
他笑了笑,眼里闪着点怀念的光:“第一次跟她说话,是我演完一场戏,道具没放好差点砸到她,我慌慌张张去扶,她倒先抬头笑了,说‘没事,你刚才那个小表情挺有意思,要是台词再松快些就更好了’——那时候我哪敢想编剧会注意我,更没想到她会随口给我提建议。后来才发现她是真特别,对谁都温和,却又有自己的主意,看剧本时眼睛亮得很,说‘好角色不分大小,能让观众记住哪怕一个眼神就够了’,这话我记到现在。”
“那在你心里,她是个怎样的人?”许戈辉追问。
“是能让我‘落地’的人吧。”他想了想,语气很认真,“那时候跑龙套总觉得没盼头,有时候收工晚了,蹲在路边看路灯,心里发空。她知道了,就总找借口喊我‘帮着看看台词顺不顺’,其实是给我带份热粥,说‘你刚才那场戏眼神很准,慢慢来’。后来我拍电影容易钻牛角尖,在片场跟自己较劲,回家就耷拉着脸,她也从不说‘你别这样’,就给我端碗热汤,或者拿张孩子们的画给我看——嘉敏画的歪脖子树,荔荔涂的彩虹,看两眼,心里那股拧巴劲就松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她很懂我。知道我怕黑,出差住酒店,她会提前让助理把房间的小夜灯都打开;知道我嘴笨,不常说好听的,她也从不计较,还总跟孩子们说‘爸爸的爱藏在给你们修玩具的手里’。”
“那你们平时相处,是什么样的模式?”
“挺随意的。”他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她看剧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剥栗子,听她吐槽剧情;我改剧本卡壳了,就拉她过来当‘观众’,念一段给她听,她要是笑了,就说明这段还行,要是皱眉头,我就知道得重写。”
“有时候孩子们闹,她管大的,我抱小的,厨房里飘着汤香,客厅里嘉敏学小燕子喊‘皇上’,荔荔在钢琴上乱弹音符——其实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就这样凑在一块儿,就觉得踏实。”
他说着,抬手揉了揉鼻尖,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可能不算什么轰轰烈烈的模式,但对我来说,这样就很好。”
许戈辉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老公公老婆婆手牵手”,笑着接话:“原来你向往的浪漫,早就在日常里了。”
他没反驳,只是轻轻点头,嘴角弯着的弧度,比聊起电影时更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