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市的冬风带着钢筋水泥的冷硬,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巨大的守夜人运输机像疲惫的钢铁巨兽降落在专用机场。舱门打开,凛冽的空气涌入,王面抱着裹在厚厚守夜人制式大衣里、只露出一小撮粉色发顶的祈愿,第一个踏出舱门。小姑娘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紧紧蜷缩着,大眼睛里空茫茫一片,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叶梵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几乎没给假面小队任何喘息的时间,他就把他们塞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古意盎然的胡同深处。
眼前是一座修缮一新的四合院。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崭新的乌木牌匾,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字:
【拾愿居】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据点,也是你们的家。”叶梵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在布置任务简报。他推开门,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院子被打理得干净利落,青砖墁地,几棵老树虬枝伸展。正房、东西厢房,门窗都是新换的,透着木头的清香。最特别的是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下,竟然有个不起眼的金属盖板。
“下面有个地下室,”叶梵用脚尖点了点盖板,“隔音、防探测、恒温恒湿,按最高标准改造过。训练、冥想,或者……需要绝对安静的时候用。”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王面怀里那个几乎要缩进大衣里的粉色小脑袋。
假面小队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司令这是下血本了啊。这地段,这配置,还专门起了个“拾愿居”的名字……用意不言而喻。
王面抱着祈愿,感觉怀里的孩子轻得像片羽毛,冰冷又僵硬。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过于沉重的气氛,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了些:“祈愿,看,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小姑娘毫无反应,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橱窗里最精致也最没有生气的BJD娃娃。
最初的拾愿居,安静得像座空宅。
祈愿被安置在东厢房一个阳光最好的小房间。她像一只寄居蟹找到了安全的壳,把自己牢牢锁在里面。除了必要的吃饭、喝水,几乎不出门。走路没声音,说话?不存在的。眼神永远低垂,或者茫然地看着虚空某一点。蔷薇和檀香试图靠近,给她梳头,换上新买的、带着小兔子图案的睡衣,她既不抗拒,也不回应,像个任人摆布的漂亮玩偶。
“啧,这小祖宗,比最棘手的潜伏任务还难搞。”月鬼靠在训练室的沙袋上,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叹气,“王面,你确定司令不是塞了个定时炸弹给我们?”
“闭嘴,月鬼。”王面正在擦拭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直刀,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她是我们的家人。”
“可她现在连个‘嗯’都不会说!”月鬼夸张地摊手。
“给她时间。”副队长天平推了推鼻梁(虽然没戴眼镜,但习惯性动作),像个操心老父亲,“心理创伤评估报告你们不是没看,那种经历……能活着已经是奇迹。”
“就是!”蔷薇端着一盘刚烤好的小饼干从厨房出来,带着暖融融的甜香,“你们这些臭男人懂什么!小愿愿只是需要安全感!”她轻轻敲了敲祈愿的房门,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愿愿?姐姐烤了小熊饼干哦,香喷喷的,要不要尝尝?”
门内,一片死寂。
漩涡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酷酷地开口:“强扭的瓜不甜。”
檀香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温柔地白了漩涡一眼:“是安全感没给够。”她把水杯放在祈愿门口的小凳子上,“愿愿,水放门口了,渴了就出来喝。”
日子就在这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凝固的安静中滑过。
转机,发生在某个被糖葫芦点亮的下雪天。
叶梵破天荒地在一个非任务日出现,手里罕见地没拿文件袋,而是……一串红彤彤、亮晶晶、裹着厚厚冰糖的山楂糖葫芦。
他把糖葫芦递给刚结束体能训练、满头大汗的王面,眼神示意了一下东厢房:“给她。”
王面拿着那串仿佛带着“破冰”使命的糖葫芦,表情有点裂开。司令大人,您这画风……是不是突变有点大?
他硬着头皮,走到祈愿门口。小姑娘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对着飘落的雪花发呆,粉色的头发软软地披着,侧脸安静得像幅画。
“咳咳,祈愿,”王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训话,“这个……给你。”他把糖葫芦递过去。
祈愿慢慢转过头,空茫的目光落在那一串鲜艳欲滴的红果子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几秒钟的凝固后,一只小小的、冰凉的手,极其缓慢地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竹签的末端。
她没有立刻吃,只是拿着,像得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奇异又美丽的宝物,低头专注地看着,甚至伸出小舌头,极快地、试探性地舔了一下那层晶莹的糖壳。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满足感,从她空茫的眼底飞快掠过。
王面心头猛地一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立刻转身,对着外面压低声音吼:“天平!快!把上次买的零食大礼包全拿出来!蔷薇!你上次做的那种小兔子形状的奶冻还有没有?月鬼!去胡同口老李头那儿,把他家所有口味的糖葫芦一样买一串回来!要快!”
假面小队的“祈愿投喂计划”正式拉开序幕,并以燎原之势迅猛发展。
从一颗奶糖开始,到一块小饼干,再到一小碗蔷薇熬了半天的、香气四溢的鸡汤面……祈愿紧闭的心门,似乎被食物的香气和持续不断的、笨拙又真诚的关怀,撬开了一条缝隙。
变化是缓慢而坚定的。
她开始走出房门,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安静地坐在客厅角落的小垫子上,抱着檀香给她缝的、软乎乎的胡萝卜抱枕,看着大家训练、打游戏、或者为谁洗碗而幼稚地拌嘴。
直到某天,月鬼和漩涡因为争抢游戏手柄差点在沙发上打起来,撞翻了茶几上的果盘。苹果滚了一地。
“月鬼!漩涡!你们两个给我去把院子扫了!”王面额头青筋直跳。
就在这时,一个细细软软、带着点迟疑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飘了出来:
“苹……果……” 祈愿指着滚到自己脚边的一个红苹果,然后抬起小脸,看向吵得面红耳赤的月鬼和漩涡,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脏了。”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
月鬼和漩涡保持着扭打的姿势僵在原地。天平手里的战术平板差点掉地上。蔷薇捂住了嘴。檀香温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星痕都抬起了头。
王面更是直接石化了三秒。
几秒钟后,客厅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说话了!小愿愿说话了!”蔷薇第一个冲过去,一把抱住祈愿,激动地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听见没!她说苹果脏了!月鬼漩涡!都怪你们!”天平立刻抓住机会进行思想教育。
月鬼和漩涡也顾不上打架了,屁颠屁颠跑过来,围着祈愿傻笑:“对对对!脏了!哥哥这就去洗!洗十个!不,二十个给你!”
“叫哥哥了?”漩涡难得话多,指着自己鼻子,一脸期待。
祈愿被蔷薇抱着,小脸有点红,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看着眼前这群激动得有点过分的“家人”,嘴角极其微小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比初春融化的第一滴雪水还要清浅的笑容。
从此,拾愿居的安静彻底成为了历史。
那个缩在角落里的橱窗娃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像小尾巴一样,开始跟着假面小队成员满院子跑、问题多得像十万个为什么的“人形挂件”。
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训练室门口,看王面练刀,眼睛亮晶晶地拍着小手:“王面哥哥好厉害!像电视里的大侠!”(王面表面严肃,收刀的动作却利落了几分)。
她会在天平皱着眉头研究战术板时,踮着脚把自己的小饼干分给他一块:“天平哥哥,吃甜甜,不皱眉,会变老!”(天平哭笑不得,严肃的表情瞬间破功)。
她会好奇地戳戳月鬼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月鬼哥哥,你的胳膊为什么硬硬的?像石头!”(月鬼得意地展示肱二头肌,引来蔷薇和檀香的白眼)。
她会蹲在漩涡旁边,看他安静地保养那些冰冷的枪械零件,小声问:“漩涡哥哥,这个黑黑的管子(枪管)是做什么的呀?”(漩涡沉默片刻,难得耐心地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她会赖在厨房,像只小馋猫围着蔷薇和檀香转:“蔷薇姐姐,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檀香姐姐,这个面团软软的,我能捏个小兔子吗?”(厨房从此成了拾愿居最热闹也最“危险”的地方,经常面粉满天飞)。
她还会在星痕调试他那些复杂的电子设备时,好奇地凑过去看屏幕上跳动的光点:“星痕哥哥,这些亮亮的小点点是在跳舞吗?”(星痕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嗯了一声,嘴角似乎有零点零一度的上扬)。
“拾愿居”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那个在神国废墟中被定义为“孤儿”的小女孩,在这里,被一点一滴的温暖和吵闹重新“拾”起。她的笑容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清亮,像一颗终于挣脱了厚重冰壳、努力汲取阳光的小小嫩芽,向着天空舒展。
当然,假面小队的“带娃日常”也充满了鸡飞狗跳的“甜蜜负担”。
比如早餐修罗场。
“小七,吃哥哥煎的太阳蛋!溏心的!绝对完美!”月鬼端着盘子,一脸献宝。
“得了吧,你那蛋边都焦了!”漩涡冷冷拆台,把自己面前那盘摆盘精致的蔬菜沙拉推过去,“营养均衡。”
“小七,来尝尝姐姐刚熬好的红豆粥,暖暖的!”蔷薇笑眯眯。
“小七,喝牛奶,长高高。”檀香温温柔柔地把杯子递过去。
王面看着餐桌中间被各种食物包围、一脸懵懂的小女孩,揉了揉眉心:“小七,自己选。别听他们的。”
祈愿看看左边金灿灿的蛋,看看右边绿油油的草,又看看眼前香喷喷的粥和白白的牛奶,纠结地皱起了小脸,最后伸出小手指了指漩涡的沙拉,又指了指蔷薇的粥,然后眼巴巴看向王面:“……都要一点点,可以吗?”
“噗!”天平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月鬼哀嚎:“为什么不要我的蛋!”蔷薇和檀香则一脸“我就知道”的胜利表情。
又比如地下室训练场。
王面正在给队员们讲解新的合击战术,祈愿抱着她的胡萝卜抱枕坐在角落的软垫上,晃着小腿。讲着讲着,王面就发现队员们的眼神有点飘。
“集中注意力!”他冷声喝道。
“队……队长……”星痕难得主动开口,指了指王面身后。
王面回头,只见祈愿不知什么时候悄咪咪溜到了训练场的模拟障碍区,正试图模仿刚才月鬼演示的战术翻滚动作,结果小短腿一绊,整个人像个粉色的小团子,“哎呀”一声,骨碌碌滚到了王面脚边。
她抬起沾了点灰的小脸,大眼睛水汪汪的,有点委屈,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王面:“王面哥哥……这个滚……滚,好难。”
王面:“……”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把小家伙拎起来,拍掉她身上的灰,语气无奈又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这个等你再长大点学。现在,坐回去。”
“哦……”祈愿乖乖点头,抱着抱枕一溜烟跑回垫子坐好,还对着其他憋笑的队员做了个鬼脸。
冬去春来,院子里的老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祈愿坐在树下的小秋千上(这是天平某次出任务回来,连夜给她组装的),轻轻晃荡着。粉色的头发在透过叶隙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她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的娃娃,而是成了拾愿居里最温暖、最鲜活的一抹色彩,一个被爱意浇灌着、茁壮成长的小太阳。
星痕抱着他的吉他(据说是为了“陶冶情操”被天平硬塞的),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拨动琴弦,弹着一首不成调的、却莫名温暖的曲子。
祈愿听着,晃着秋千,忽然转过头,对着星痕,也对着整个拾愿居,大声说:“星痕哥哥弹得真好听!像小鸟在唱歌!我喜欢这里!最喜欢大家了!”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全然的欢喜和依赖,像春风一样拂过安静的院落。
星痕拨弦的手指顿了一下,嘴角那零点零一度的上扬似乎扩大了一点点。厨房里传来蔷薇和檀香的笑语,训练室里月鬼和漩涡的“友好”切磋声也隐约传来,王面在正房的书房里看着战术报告,天平在检查院落的安防系统。
没有人回应她这句稚气的告白,但每个人忙碌的身影,都仿佛无声地应和着。
拾愿居里,阳光正好。那个被命运碾碎又在此处被重新拾起的愿望,正生机勃勃地绽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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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七是假面对祈愿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