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渊眼角挂着泪意，再一次从这虚妄的梦中醒来。
怔然中，抬手将眼角的泪拭去，才发觉天已大亮。
垂眼，将袖中的万花界取了出来。
苍茫的亘古气息扑面而来，应渊缓步慢行。
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从身边一点点划过，伴随着一道突兀的身影陡然从眼前迅速掠过，与远处的另一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这是我寻到的一块玄玉，具有安神愈魂的功效。你把它戴在身上，即便神魂受伤，也能起到一定的疗效。”
男子抬手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身来，将那玄玉强行塞进玄羲的手心。
“顺便来看看你，以解心中的思念之苦。”
“玄羲，你，我要了！”
不轻不重，略带几分轻佻之意的言辞落下。
应渊抬头，一点点看清了男子的面容。
也看清了他手中沾染着血迹的玄玉。
那人……
竟与他长相一模一样！
还有那玄玉……
应渊怔怔抬手，抚上心口。
胸膛中早已与他血脉相融，解了他火毒的玄玉，竟是那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拼着性命为她寻来的宝物。
唇角疯狂微弯，却只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宁愿真相是玄羲不愿对他用心，也好过在他身上寻找旁人的影子。
慢慢的，眼底笑意带上了几分仓皇，只得逃一般收回了心神，跃出了万花界。
寝殿外有人探头探脑。
应渊收敛去眼角的神色，淡淡地朝寝殿门口询问。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何事？”
无人回应，却有脚步声缓缓迈入。
应渊心绪烦闷，开口想训斥，却在抬头一瞬，瞥见了一抹鲜红。
那红，带着灼热扑面而来。
一如梦境中轻轻浅浅的落下一声。
“夫君！”
带着一丝蚀骨之音，蛊惑人心！
应渊呼吸一滞，扶着床沿的手一点点收紧，缓缓将视线往上移。
绝美的容颜带着似笑非笑。
玄羲神女“应渊帝君原是这般想做我的夫君，便是在梦里也难忘红烛帐暖。”
提及红烛，应渊有一瞬的微怔，随即思绪迅速回笼，眼睛看着她，眸光一瞬未移。
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让他看不透呢？
事实如何心中已分明，却还是抱着一丝不该有的期盼。
学着梦中人的语调开口。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玄羲，你，我要了！”
玄羲带笑的眉眼愈深，却转瞬顿在了脸上。
这话，似曾相识，却又不似这般的语调。
一道久远的画面闪过眼角，玄萧（烬无）苍白的眉眼浮现在脑中。
那真是个执念又疯魔的男人。
一次次拿捏着她的底线不断用自己的性命去试探，又不断撕扯着她的情感。
抬眼，欲打量应渊的脸色，却有气血在胸口翻江倒海，直逼喉咙而来。
她脸色不是很好，有意远离烛火，隐在暗处，不欲他瞧见她如今憔悴的模样。
心中叹息，还是冲动了些，不该如此不管不顾地就上了九重天而来，探望他。
但玄羲的一番气息不稳，看在应渊眼里，无异于是在听闻梦中男子心绪波动之象。
笑意一点一点攀入眼底。
笑自己的不死心，笑这一场荒唐。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你所谓的看上了我，不过是因为失去了挚爱，想在我身上寻找倾注对你夫君的思念，所以才会如此费尽心思地一点点想尽办法靠近我。”
玄羲神女“什么？”
玄羲一时反应不过来。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就因为我与他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所以你在我身上寻找他的影子，对吗？”
玄羲下意识反驳。
玄羲神女“我没有。”
应渊仍旧兀自一字一句。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我生辰那日你送的万花界中所有的景物，包括你带我进入的空间，也是你与他一并赏过的风景，经历过的一切。”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你自始至终，就是那所谓的一丁点喜欢都只是对他的怀念而已。”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他待你情深义重，你待他纵容忍让。”
委屈与难过一并迸发。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玄羲。”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你不该这般羞辱我。”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便是你救我的玄玉也是他拼死送你的宝物。”
抬手，便要将盘在心口运转的玄玉剖出来还给她。
玄羲强行压着心口翻腾的气血，一把按住他的手，厉声喝出。
玄羲神女“应渊，你到底在说什么？”
玄羲神女“究竟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混账话？”
下意识翻掌，玄觞破风而来。
带着凌厉。
玄羲眉眼带上几分冷意。
玄羲神女“是那天帝又在你面前胡诌了？”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你还在装傻。”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是我亲眼所见。”
伸手，将那晶莹剔透，还带着几分灵力的万花界塞了过来。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玄羲，你带我进过你过去来时的空间。”
空间？
是了，她在神域空间借用真神之力的大神通，将六界包括神域空间过去的一切景象融进了万花界中，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为了避免将万年前发生的惨案呈现，她特意抹去了万年前六界的历史景象，却忘了扮成玄萧时的烬无是唯一去过神域，也去过蓬莱仙域的外人。
也自然忘记抹去了有关玄萧在两地的痕迹。
心中叹息，应渊终究还是看见了烬无的真面目。
但又哭笑不得。
他未曾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却想成了她在他身上寻找替身一说。
玄羲的沉默，在应渊眼里无异于默认。
他心如枯槁，将万花界塞进玄羲手心。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之前，你赠我万花界，将天地万物送我。今日，请你收回。”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往后，我与你再无干系，请你莫要再来寻我，我也不会再听信你的任何言语。”
再次抬手，强行卷起一抹仙力，一掌拍向心口。
玄羲眸底带上一丝狠厉，言语说不通，干脆径直扑向应渊，将整个身子送到了他掌风之下。
眼睁睁看着自己掌风即将落在玄羲背部，应渊心脏骤缩，紧急撤去了半数仙力。
便是如此，一掌落下，玄羲仍被如斯强劲的掌风带离而下，抱着应渊彭地砸倒在地。
翻江倒海的气血翻涌而上，玄羲喉头一阵腥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玄羲……”
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眼睁睁看着玄羲虚弱地倒在怀里，再也顾不得心中那可笑的在意，应渊心脏微颤，俯身将人抱起。
玄羲气息微凝，脉搏断断续续。
便是嘴角鲜血不断，气力不足，仍旧撑着最后一缕理智一把扯过应渊，盯着他的眼睛笑意晏晏地莞尔一笑。
玄羲神女“应渊帝君，你该怎么办呢？”
玄羲神女“便是到了如斯地步，你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我不管。”
玄羲神女“你觉得，事到如今，还在意那许多有用吗？”
应渊盯着眼前这嘴角带血，便是气息微弱如斯，即将断气，仍旧扒着他笑颜如花的女子，心神俱震。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玄羲，你太可怕了。”
东极青璃应渊帝君“你是觉得，仗着我对你情根深种，便可随意拿捏住我了是吗？”
玄羲静静看着应渊眼里的痛色，一点点收起眼底的笑意。
沉默许久，才定定看着他道。
玄羲神女“应渊，关于我的夫君，你说我对他情深义重，我无话可说。”
玄羲神女“我等他万年，辗转六界，只为寻回与他相见的一日。”
玄羲神女“我甚至可以为了我的夫，屠尽天下归来。”
玄羲神女“但若是我说，你……”
玄羲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玄羲神女“若是我说你……就是我要寻的人。”
轰隆隆……
天地一道惊雷炸响在天际。
淹没了玄羲死死抵在舌尖出口的话，亦敲醒了她冲动的最后一丝理智。
玄羲狠狠喘息一声，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玄羲神女“应渊，你看到的人就是你。”
玄羲神女“相信我，在我这里，永远没有别人。”
玄羲神女“自始至终，我眼里、心里在乎的，唯你一人！”
自始至终，我眼里、心里在乎的，唯你一人！
一句话而已。
怎么就将他打得溃不成军了？
原以为玄羲一生孤寂，凡人一个。
可她身上云遮雾绕，一层层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本是肉体凡胎，却生着修罗的心。
许多言语，前后言辞自相矛盾，根本无可信之言。
他怎么就……
动心了……
为何到了此时，这份情还在蔓延着，生长着？
当真是……
疯了！
应渊抽手，几乎本能地，转身就想走，连仙法都已忘到脑后。
如此可怕之人，叫他心生惧意。
然而，仅只迈出一步，仅仅只是一步，便再也无法迈动。
担忧的心，竟然轰然叫嚣着无法就此将人扔下不管。
便是连叫仙侍服侍都放心不下。
待他心神回笼，已亲力亲为地小心将人安置到了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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