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羲不再迟疑,当先跨出门去,却未曾瞥见仓促赶来交错而过的身影。
唐周终于将老人与李雪儿安置妥当,才有空折返,重新来到玄羲的客房外。
他迟疑地立在门口,踟蹰不前。
许久,才犹豫着伸手,叩了叩门。
唐周“玄羲姑娘,我来取药了,你……”
唐周嗫嚅着,其实是想问,她是否生了他的气。
却又自觉没有身份立场去问这话。
半晌,不见房中声响。
他眉眼微皱,又抬手敲了敲房门,依旧无人应答。
心中隐隐不安,莫名升起几分躁意。
但仍旧耐着性子重复轻声叩了几次门。
最终才确认房中根本无人。
心中烦闷愈深,踟蹰许久,才怔怔地转身。
偶然在后院廊檐拐角的栏杆上,瞥见了一瓶白色的药瓶。
唐周迈步的脚微顿,上前将白色的药瓶卷入掌心。
打开,一股清冽的药香卷入鼻息,竟让他顿感神清气爽。
直至此刻,才发觉他先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中了迷药,身体困乏。
若不是一心记挂,紧绷着神经,赶着将老人同那妇人安置妥当,速速来寻玄羲,他怕是早就疲乏不已。
如今乍一骤停,才发觉自己身子出了问题,幸亏有这药丸及时出现,方才解了身上的迷药。
更多的怕还是得益于先前玄羲悄无声息中为他解了一半,才能撑到如今。
唐周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迅速倒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一刻不耽搁地当即就在现场调息理气。
待体内气息平缓,才缓缓地睁眼,眸中神色冰冷。
今日之事,真相如何,已然明了。
玄羲先前的询问陡然清晰地落在脑海。
玄羲神女“我见你被人下了媚药,你信是不信?”
眼中倏然浮现玄羲临去时淡然的神色。
是他误会她了
唐周“玄羲……”
转身,仓促地奔出院落,将整个镇上来来回回寻了几遍,却根本寻不到人。
胸口处烦闷之气愈深,唐周怔怔地立在街头,神色茫然,怎么就忽然寻不见了人……
唐周捏着拳头,四处张望,一口郁结之气无端攀上心口,生出一丝怨气来。
那面色清冷的女子究竟去了哪里?
为何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了?
他也没说不信她,他……
捏着的拳头颓然放下,唐周苦笑一声,酸涩之味在口中漫延。
他与她萍水相逢,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可言。
他这般无端猜测,不信任,她会生气离开也是无可厚非……
心中情绪低沉,又茫然地环顾了一圈,才落寞地往回走。
待他回神,才发觉,他竟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小院中玄羲所住的客房外。
心中微顿,却并未离去,而是就此缓缓地顺着走廊,干脆守在了门口。
唐周“玄羲,你……当真是生我气走了吗?”
唐周脸色颓败,直至夜半才失落地起身回了住处。
夜半时分,梦魇袭来,不知是美梦,亦或是噩梦。
天街浩渺如烟,仙云缭绕的池水河畔,仙神聚众,人头攒动。
一清冷绝色的女子,立于池畔对岸,正静静与他隔岸相望。
女子一身白衣,身形缥缈,在与他对立的石阶上伫立。
发丝飞扬,一身清冷。
深不见底的池畔风卷落花,雪白的梨花如雪飘飞,缱绻在凝脂的肌肤,衬着那一席白衣越发显得清幽绝艳。
唐周穿过重重人群,视线落在那一席白衣身上。
一种刻入骨子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想要将对面之人看清楚。
对岸女子却面容模糊,云遮雾绕地根本看不真切。
唐周伸手,想要将那一层遮住女子面容的云雾拨开,脚下的步子却当先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将人一把揽进怀里。
喉头酸涩,眼中莫名泪意涌动。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情感翻腾着卷上心口,抵在他喉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只有淡淡的喜悦,夹杂着一种悲喜交加,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喉间翻滚。
耳畔馨香冷意,轻柔地传来女子轻声细语地交代。
“应渊,此去转生,危机四伏。”
“你不是他,该你担的责任你已担尽。”
“凡事尽力即可,莫要过多强求。”
应渊?
应渊是谁?
这是哪?
他身上究竟又背负着什么责任?
一股似要冲破枷锁的巨大情绪涌上心口,唐周下意识想要将人拥紧,却又发觉,女子早已放开她,骤然转身。
唐周心中焦急,想要跟上,脚下却似生了根,根本动弹不得。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席白衣的女子一步步离去。
而他则被一股大力猛然扯住,跌入翻卷的云海,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池水中。
徒留远远飘去一句缥缈之言。
“等我!”
身影一点点被淹没,远处熟悉的女子身影越走越远,一点点消散,淡出他的视线。
熟悉之情漫延在胸口,散在四肢百骸,唐周挣扎着想要跃出池水将人扯回,问个真切,她究竟是谁?
唐周“回来,你是谁?”
却始终无法动弹半分,只得眼睁睁被池水淹没,逐渐失去意识。
幻境碎裂,画面消散,床榻上的人额间眉眼微皱,却又骤然跌入了另一幻境中。
斗转星移,画面翻转。
远远的一株粗壮参天神树下,枝蔓乱晃,风声簌簌。
身着鲜红衣裙的绝色女子,蹙眉敛目,眉眼痛楚。
胸膛处,血迹斑驳。
竟是被人生生剖出了半块元神。
唐周呼吸凝滞,眼中惊惧一点点漫上眼帘。
那是什么?
那是元神!
她怎么可以说剖就剖……
心痛之色不受控制地一寸寸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唐周眼睁睁看着她元神被剖,血色弥漫,声音嘶哑。
唐周“不,住手,给我住手,不准剖……”

却发觉自己满头白发,手脚被粗大的锁链️死死禁锢在神树上动弹不得。
待他回头,比之方才更加可怖的一幕让他遍体生寒。
女子竟眉眼温柔地要将生生剖出的元神嵌入他胸口。
后知后觉的意识自心底升起,带起无尽的恐惧顺着四肢百骸漫延。
他嘴角哆嗦着张了张嘴,却根本发不出一声,只得无力地失声摇头。
唐周“不……不……”
可怖的惧意几乎将他吞没。
待温热的元神渗进胸口,一点点嵌入他身体。
唐周双目赤红,心痛到整个人身子发抖,想要试图挣脱锁链,制止住她将元神嵌入胸口的动作,却绝望地发觉,根本徒劳无功。
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色的血液顺着他胸膛一寸寸晕染。
挣不脱
也阻止不了女子的动作。
只得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模糊身影。
双目赤红地低吼。
唐周“你是谁?”
唐周“究竟是谁?”
唐周“为何要将元神剖给我?”
声嘶力竭中无人回应,只余女子自言自语地抚摸上他的眉眼,轻声细语。
“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心疼到极致,唐周疯狂嘶鸣。
唐周“我无事,不需你剖元神相救……”
仍旧无人理会,徒留淡淡的叹息,飘荡在风中。
鼻尖血腥再起,唐周再次红了眼眶。
唐周“我说我无事,无须你伤身救我!”
一声嘶鸣落下,带着惊怒交加,猛地从床榻坐起。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唐周重重喘着粗气,惊魂不定。
唐周“是谁?”
唐周“梦中的你是谁?”
唐周“为何要自剖元神救我?”
怔怔地抚上心口,却是空空如也。

惊惧与痛楚交织着如潮水涌来,似是心口处被人挖了一块心爱之物,心头空空荡荡的。
究竟丢失何物,何时丢失,却又无从追溯。
漆黑的夜色越发深沉,衬得夜晚静得可怕。
没有人回答唐周心绪不宁的无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