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一夜未过。
榻上之人却倏然眉眼微皱,额间亦是隐隐渗出几丝细密的汗滴,睡得极为不安稳。
天街浩渺如烟,仙云缭绕的长街尽头宫阙殿宇重重,拨开朦胧的云雾,庄严肃穆的宫殿矗立于天地间,扑面而来的气息竟带了几分熟悉之感。
唐周面有困惑地站在宫门口,一脚跨入,天地骤然斗转星移。
他整个人立在了天宫内殿一处寝殿内,一身着鲜红仙衣的女子平静地开口。
“我人微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送行了。”
一种刻入骨子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唐周下意识地抬头,想要将跟前之人看清楚。
跟前女子却面容模糊,根本看不真切。
唐周伸手,想要将那一层遮住女子面容的云雾拨开,却反被女子上前一步,轻柔地抱住。
“应渊,多保重,我等你平安归来。”
应渊?
应渊是谁?
他究竟在哪?
一股似要冲破枷锁的巨大情绪涌上心口,唐周下意识想要将人拥紧,却又发觉,女子早已放开她,骤然转身,踏出了门去。
唐周心中焦急,想要跟上,脚下却似生了根,根本动弹不得。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席鲜红仙衣的女子一脚踏出殿门,一步步离去。
徒留由远及近飘来的一句缥缈之言。
“应渊,只要你平安归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曾经的你最想要的秘密。”
眼中的身影一点点走出殿门,走出他的视线。
熟悉之感漫延在胸口,唐周挣扎着想要将人扯回,问个真切,她究竟是谁?
唐周“回来,你是谁?”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唐周重重喘着粗气,欲要跟随而去,将人扯回看清那人究竟是谁,却始终无法动弹半分。
只得顿在原地,任由胸膛的气息凌乱地低吼。
唐周“又是她,又是再一次的离别。”
唐周“她究竟是谁?两次分离又是……”
唐周“是大战……”
唐周胸膛凌乱气息再次翻滚不断,一个真相几欲呼之欲出。
唐周“究竟他要赴的是什么大战?让她如此心生不安……”
待玄羲醒来,瞥见的便是榻上唐周面色不安,额间冷汗涔涔的一幕。
她眉目微皱,伸手去探,却骤然被一手死死捏住。
手背青筋毕露,指掌灼热,似是终于扯住了梦中之人的手,再不愿将之放开。
玄羲瞥着他一身的冷汗,心中叹息,唐周这又是被梦魇缠身了。
抬手,将一只手指指尖划破,欲要倾身上前将指尖滴落的血液滴进他额间,却骤然对上一双倏然睁开的双眼。
玄羲神色微顿,细细打量着唐周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视线,不等她开口,唐周当先一把将她滴血的指尖扯过。
西安玄羲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扯着,身子踉跄着扑向他胸膛。
待柔软的唇瓣贴上他嘴唇,唐周恍惚的神思才猛然回神。
看清眼前一幕,唐周耳尖倏地一片血红,指掌忙不迭地将人给松了开来。
玄羲轻笑一声,才不动声色地将滴着血液的指尖收回袖中,借着袖子遮掩了去。
既是唐周醒来,便不用再用她的神血了。
方才也是怕他再受梦魇的侵袭,便下意识划破指尖,欲将神血滴落在他额间,助他醒来。
觉察到一丝血腥气息,唐周亦是反应过来,方才恍惚间送到他额前未曾看清的液体。
心脏蓦地轻颤,梦中似曾相识的蚀骨一幕骤然翻腾着血气上涌。
唐周霎时莫名红了眼眶。
一把将玄羲掩在袖中的手腕拽到跟前,指尖上果然隐隐露着一道口子。
梦中心脏撕裂之痛再次翻涌而上,唐周猩红着眼莫名冲口而出。
唐周“你为何几次三番地要伤害自己?”
唐周“为何要……”
一双眼死死盯着玄羲似曾相识的眉眼,隐忍之色几欲冲口而出。
玄羲心神微顿,有些诧异他的冲动,心中思量片刻,默不作声地抽出了握在他手中的手腕。
状如揶揄地有意将指尖一道微不可见的豁口立在两人跟前,挑眉轻笑。
玄羲神女“就这?”
玄羲神女“你说的莫不是这小小的口子?”
眼中揶揄之色愈深。
玄羲神女“咱俩若是再磨叽片刻,就要愈合的伤口?”
唐周盯着那小小的口子亦是有些微愣,有些摸不清自己方才究竟是怎么了。
一时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想要扭过头去,却又忍不住斜眼偷看着榻前的人。
想到先前玄羲的不告而别
再加之之前自己不堪的一幕
登时有些焦急地慌忙道歉。
唐周“抱歉,是我唐突了。”
话音顿在原地,又抿着唇,嗫嚅着开口。
唐周“昨日,我……我不是……”
却被玄羲有意地岔开了话题。
揶揄地道。
玄羲神女“我不相信睿智如唐天师,没有觉察到李雪儿的异常。”
玄羲神女“为何还会几次三番地被她算计得逞了?”
唐周“因为我直觉,她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唐周“最重要的是,她用你的安危威胁,我大意失策才再次中了她的计……”
唐周下意识顺着她的话至一半,又蓦地回过神来,脸色红得发烫。
玄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底淌过一抹暖流。
原来是缘于她的安危才被李雪儿算计了。
他明明身负天师法力,睿智聪慧之人,却明知李雪儿有问题,还是轻易地被她算计。
心中暗自叹息。
唐周这笨蛋……
玄羲心中恍然
仿佛又瞥见了九重天上那个本该是风光霁月,被人高高奉在高台之上虔诚仰慕的天界第一战神,却几次三番地折在了她手心。
竟一时定定地看着唐周的脸失了神。
唐周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轻咳一声,傲娇的个性使然,话至如此直白,竟还想着寻些借口遮掩住他那明晃晃的心思。
唐周“毕竟你是受我相邀同行的好友,你下落不明,我……”
玄羲神女“我接到消息称,大潇朝曾经的靖安侯府祖宅受人迫害,欲查探清楚十八年前靖安侯府被查抄流放背后的原因,路上遇到点意外,才耽搁了些时辰,久未归来。”
唐周“我是说……”
唐周出口的话蓦地顿住,猛然抬头望向她。
待意识到她嘴里的话,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向他交代她的去向。
心中骤然跃上一抹雀跃。
唐周“所以你不是生了我的气,才不告而别?”
玄羲脸上带了一抹笑意,没有明说,但唐周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心中欢喜之色愈深。
所以,她真的没有不告而别。
转而又被自己这明晃晃的心思怔住,眉眼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对面之人。
静默许久,才试探地开口。
唐周“你……”
唐周“两次撞见,你都未曾怀疑过我?”
玄羲神女“不曾。”
玄羲眉眼舒朗地看着他,径直开口。
唐周“为何?”
唐周一颗心脏倏然漏跳了一拍,下意识脱口而出。
玄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见眼神虚浮,有意地瞥开了与她的对视,隐在袖中的指尖却骤然一点点捏紧。
一如当年那渊清玉絮的应渊,紧张隐忍时隐在袖中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心下一软,在他紧张不安的期待中如愿给了他一个答案。
玄羲神女“因为你就不是那样的人。”
一言毕,径直起身迈出房去。
玄羲神女“你一夜未好生休息,再睡会吧。”
临到迈出门去,又轻声地落下一句。
玄羲神女“你安心休息,我就在院中客房,不会离开。”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落下,竟是让唐周心尖微颤,一丝雀跃再次卷上心口。
她这是
在给他一个交代。
让他不安的心能安稳休息。
转瞬,又眉目深邃地看了一眼另一侧的窗外。
脑中闪过玄羲的话。
靖安侯府当年流放背后的原因……
静默许久,才又心安地躺了下去。
他几番折腾,属实该要好生地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