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危机（上）

一：雨锁深巷

三月末的梦溪镇，夜幕低垂得猝不及防。酉时刚过，天边铅云翻涌，狂风裹挟着桃花掠过屋脊，又顺着瓦沟跌入幽深的青石巷，发出簌簌轻响。苏家后门那盏孤灯在风中晃荡，映得墙影摇曳，像在无声挣扎。

苏婉清攥紧了披风，怀里揣着一张短笺，纸上的字迹潦草仓促——“夜半桥东，有要事相告。”末尾那滴未干的墨迹洇开了一小片，隐约透出几分慌乱。

母亲林绣娘下午的话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念着赵家如何咄咄逼人，“私开书塾”的罪名一旦坐实，整个苏家都要被卷入漩涡。可李墨轩呢？他向来是个稳重的人，这回竟破天荒深夜传信。婉清咬了咬唇，终是推开了院门。

雨点啪嗒啪嗒砸在檐角，溅起细碎水花。她低头看自己的裙摆，湿漉漉地黏在腿上，冰凉刺骨，却抵不过胸口那一阵急促的心跳。

二：断影无桥

穿柳岸，过曲桥，原本平缓的春水此刻汹涌湍急，河面泛着森冷的波光，早已没了白日的妩媚模样。小石桥空荡荡的，只有青竹伞斜倚栏杆，伞下挂着一盏琉璃灯，烛火微弱，似熄非熄。

婉清伸手取下灯，靠近时才发现灯罩内贴着另一张窄笺：“往西三百步，至土地祠，勿惊他人。”她眉心一蹙，指尖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雨水顺着纸面洇开一道墨痕，字迹显得愈发凌厉。

土地祠残破不堪，“风调雨顺”四字的匾额裂成两半，蛛网缠结，空气中弥漫着陈腐气息。她刚跨过门槛，身后骤然灌进一股冷风，“砰”地将门重重关上。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苏姑娘，别来无恙。”火折子嗤地亮起，橘红的光芒照亮半张脸。赵无忌站在那里，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眼底却燃着诡谲的蓝光，宛如磷火跳动。他的指尖挑着一枚青玉镇纸，那是李墨轩惯用的东西，此刻却染了斑驳血迹，腥气扑鼻。

“你把他怎么了？”婉清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颤抖，像是拉得太紧的弦。

赵无忌嗤笑一声，语气漫不经心：“不过借他笔墨一用，倒是没想到李公子脾气这么硬，挣脱的时候磕破了脑袋。放心吧，死不了——就是再拖下去，这血恐怕也要流干喽。”

话音未落，他侧身让开，露出神像背后一条蜿蜒向下的暗道。腥潮的风夹杂着铁锈味迎面扑来，仿佛从深渊里吐出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三：囚鸾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四壁用新砖加砌，烛火照出暗红湿痕。李墨轩被反绑在木椅上，鬓发散乱，左额一道血线滑过眼角，在苍白面颊上画出妖冶朱砂。　

　听见脚步，他霍地抬头，目光穿过赵无忌肩头，与婉清相遇。那一瞬，所有疼痛都化作无声叹息。　

　赵无忌用扇柄抬起婉清下颌：“两条路。一，明日让你爹乖乖把桑园地契送来，我放人；二，我砍他一只手，再送官告他诱拐良家——苏姑娘，你选。”　

　婉清咬得唇瓣渗出血丝：“地契在爹爹书匣底层，我拿不到。”　　

“那是你的事。”赵无忌笑得温柔，“我只给三个时辰，天亮前。”　　

他转身要走，忽又回头，将那枚染血镇纸塞进婉清手里：“留个念想。”　　烛火骤灭，铁门落锁。　　

黑暗里，只剩两人交错的呼吸。　　

“……不该来的。”李墨轩声音沙哑，像钝刀刮过砂纸。　　婉清摸索着靠近，指尖触到绳索，冰凉黏腻。她颤声问：“疼吗？”　　

“疼。”他轻笑，“但看见你，就不疼了。”　

　婉清眼眶一热，低头用镇纸边缘磨绳。玉质坚硬，绳是牛筋浸油，一时半刻怎割得断？　　

李墨轩却忽然侧耳：“有人来了。”　　

脚步轻得像猫，停在门外。锁孔一转，递进来一只小瓷瓶——止血散，瓶底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赵无忌子时离府，寅正回。——阿蛮”　　

阿蛮是赵家厨房里烧火的小丫头，曾求苏母绣过一方帕子。　　

婉清攥紧瓷瓶，心里燃起一簇极细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