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东攀爬在钢架的楼梯上,黑色的毯子披在肩上,明暗在他的脸上交界,略有出汗的部分反射出一点光,他的手主动握住霍尔贴着创可贴的手,将他拉上去,从窗口翻入,里屋的场景进入视野,这是位于阁楼之下的房间,两张简易的折叠床打开,规格范式不一:一旁的地上还有些开袋的薯片,军绿色的床边放置着牛油果色的书包,拉链中依稀可见眼镜盒,浅灰色的床单包裹着整齐的边角,离不远处的置物架上挂着一件牛仔背带裤。
在扫视环境后,目光才仔细回到站在墙角的三个孩子身上,白色女孩年纪比两个男孩年纪稍长,将他们护在身后,身高比他矮一些,白色睫毛盖住闭合双眼,一身的白色连衣褶裙,颈部红色的丝带圈住雪白的脖颈,不时还顺着发丝,将其搭在耳后,她的双手搭在比他矮小的红发男孩肩上,红发男孩那双异色的瞳孔睁大着观察着他。
肩上搭上一只手,打断了他的思考,斯东熟练的关上窗户,拉上帘布,手朝向白色女孩:“莉莉,她是巫师的后裔,返祖现象让她视力不太好。”斯东的视线挪到小男孩的头上,还揉了揉红色的头发,散乱的头发让男孩不适,拍开斯东的手:“他是吉普赛人,叫米斯达,猫化者。”而有着伤疤的黑发男孩从莉莉的背后露出绿色的眼睛,他的身高比女孩高一点,却躲在矮小的女孩身后,瞧着霍尔便立马缩回去,他发出一阵不似通用语的发音,但像是喉咙被掐住支吾不清,斯东从身上摸出一副黑框眼镜,走向缩成团的三人,身后的两个男孩立马围着斯东,斯东把眼镜拿给黑发男孩,然后扭头介绍他:“约书亚,先天失声,我的同族。”
霍尔的记忆很好,他顺手从衣兜里拿出巧克力棒,手刚递给米斯达,速度很快,眨眼便出现在米斯达的手上,眼见稚嫩的手撕不开包装袋,抬起眼望着霍尔,霍尔替他撕开,米斯翁立马入口,莉莉咳嗽了一声:“米斯达!拿了别人要说什么?”米斯达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动了动,敷衍的说了句:“谢谢哥哥!”跑回莉莉的怀抱中,吃着甜食,约书亚改而贴在斯东身后,眼神与霍尔对视一眼,而后约书亚立马错开目光,霍尔主动上前,伸出臂膀,作握手的礼仪:“斯东的朋友兼同事——霍尔。”约书亚迟疑片刻,短暂得到了斯东的点头示意,握上霍尔的手,嘴里蹦出像是刀尖刮擦玻璃的人声,很是愉悦,晃动着握住霍尔的手,荡着手臂秋千,斯东恰巧的随着节拍,将握住的手拆开:“好了!大家都睡了吧!”
莉莉似乎还是有所顾虑,并没有离去,站立原地,斯东对此回应:“他跟我睡!”莉莉失神的眼珠穿过阻碍,盯住霍尔,汗毛炸起,而一旁的米斯达拉了拉他够到的裙边,寒冷的注视才撤去,莉莉将他抱起,圈在怀中:“晚安!好梦。”然后转身打开剥露未上漆的木门,随着门扉逐渐合上,那双透明的黑眼离去,白色身影也逐渐消失,约书亚摆了摆手,作睡眠姿势,爬上他的床,拉上勉强用作隔断的床幕。
浅灰色的床很是狭窄贴着墙角,背带牛仔裤是码头工人的日常衣装,霍尔猜测斯东在码头卸货的日常衣装,上面的泥灰印迹很显眼,片刻,疲惫跳跃着身姿,爬上他的腿,而后思绪空转,眼皮起落几次,宣泄他的睡欲,不想去再耗费自己的精力,于是爬上整洁的床面躺在墙角那一侧,闭上眼,手纸堵住的鼻尖渗入一股苦橙的味道,很快,在霍尔自己都没有察觉时,即刻入梦。
斯东步子轻巧,挪近头颅,目光肆意,衣物未曾解扣,简单褪去硬质外衣和鞋袜,说明霍尔的防备心还是很严重,但还有很长的时间…
准时的闹钟响起,起身发现一床地铺在床边,空的薄毯整齐叠着,这么早去码头?收回发散的思维,拉开盖在身上的灰色毛毯,霍尔昨晚浅眠状态时,能察觉到那些小声响,只要他没抢床,一切都无所谓,但不得不承认很有绅士风度。
抽身被窝,站在整个房间的梳妆镜前,盖毛毯让热出的红晕趴在肌肤上,手掌贴在脸侧拍打一番,让脸部血丝循环快些,顺便振奋精神,用手稍微梳理下凌乱的发丝,一侧稍长发丝搭在额前,等会儿去餐厅换衣间用下他的发蜡,波龙对发型有露额的标准,拿起褪下的鞋袜,以最小的发声脚步,靠近昨晚进来的窗边,拉开一角的窗帘,日出的金光,映入瞳孔,搅和起冷湖的波浪,几次眨眼,适应了刺激的阳光,翻出窗外,早间的气温很冷,即便是东海岸偏内陆的湖城,夏天的早上也不见得有多暖和,围上自己从家中带来的棕色围巾,上面有显眼的品牌标识,劳伦斯——骑在马背上的马球手;抽出藏在袖间的刀,割去带标识的那一角,围巾的尾巴露出杂乱的线头,将标识牌收进兜中。
学校的早课前,他还有3个小时的时间,拿来做餐厅兼职,再合适不过了,波龙也不会放过这点能压榨的地方,这是他据理力争最好的结果,不影响文法学校的课堂,一周七天早晚班他都接手,没了父母的经济支持,每一笔学费都要由他自己赚取,更何况自己的绩点并不突出。
打着呵欠,行走在南区,许多商店还没开启,挂着close的字样,周边的流浪者躺在路边,鸽子的粪便落在身上划出白色的痕迹,也没有动一动的姿势,甚至眼神敏锐的话,可以捕捉到几条老鼠窜出的身影,只有衣着亮眼的流莺消失不见,尽量避免街角小巷,人流量少的地方,不远处的公交车牌,提示搭乘点,站在牌下,摸出一枚联邦硬币,分量很轻,粗糙的独立女神印面,里面掺杂的成分铜镍合金本应让表面光滑,就在霍尔飘远的沉思,亮红公交车像醉汉晃悠的步态,停在面前,走上去。
找了一个空座,坐下闭眼浅眠,耳边的报声,直到终点站,沃利特大道33号,波龙的金字招牌便矗立眼前,习惯性摸了摸衣兜,是否有丢失的物品,在湖城捂紧钱包是要紧的第一件事。
手抹上发蜡,在手上晕开,抓在发丝间,把落在额前的黑发,打理开露出发际与额头,理顺衣物的褶皱,将悬在外的猫像挂坠贴在起伏的胸前,拿起抹布,提起水桶,清理昨晚的大厅,包房属于高级侍应生才能有机会打扫,因为不少的“遗留物品”会是一笔小收入,运气好的话,进入包房赔笑,可能结识某位好心的太太或先生,他们乐意给予下层人机会。
但对霍尔来说,这太危险了,糖壳的外衣,内里埋藏毒药(drugs),就像隐雷时刻都提醒着走针,所以中级侍应生还算温饱的工资,足以应付学费,额外的甜头都有对应的价格,谨慎为上。
手上的灰水抹布拧干,水桶里的清澈已浑浊,一瞬,手边亮起一双牛皮质地的皮鞋,鞋油保养下发亮映出主人模糊的金发,心脏泵出血液,急剧输送肺部,仿佛箍住脖颈的呼吸,霍尔轻微低下头:“大人,您有事需要我的帮助吗?”
未有回应,微微转身朝向波龙的办公室,弓背的身姿站直,霍尔另寻借口:“波龙老板一定能解决您的问题!”拍手声从背后传来,紫罗兰色的眼睛钻进霍尔低头的隐藏处,浓郁的香水味粘黏鼻腔,耳边熟悉的傲慢之音:“哟!瞧瞧这谁啊?”循着眼边波龙办公室门牌,脚踝的肌肉发力,快速跑离那个人,指尖碰触把手,却被一股巨力架离,霍尔的身体被抬离地面,他的声带振动的吼叫:“波龙!”很快白色的手捂住口,黑色制服的白人保镖架起霍尔,一缕发丝落在额间,眉间挤出皱纹,瞳孔盯住走向他的金背头,他放出突刺的轻蔑:“全身散发下层人的臭味,霍尔 伯斯!”
霍尔视线快速横扫周边,门支开的边角缝隙,跃入目光深处,一脚踹向架左手的保镖下三路,那只脚被单手制止,还是太弱了!金背头抛了个手势,嘴部的禁锢移开,霍尔冷静下来,露出一抹坏笑:“马丁家族的私生子!不见得你比我多高贵!”
一拳重击脸颊,口腔震荡回响,炸痛与肿胀交错,无意中犬齿咬破嘴角,又一拳打到下巴,伤口的血迹飞溅脸颊,眼眶的额角边落下一拳,连带眼球处的振动,痛楚立马反馈,惯性使身形歪扭,霍尔没有站稳,斜倒在湿冷的地板上,发出闷响,鼻腔再次漫出血,不时流进嘴里的锈味很重。
阴影笼罩他,眼见一堵肉墙挡在前,逐渐充血肿胀起伤处,他的视线被阻碍,但他知道一切不是问题。
肥手合拢扇页,扇柄轻拍在手心,遵从着固定的节拍,嘴边常在的烟杆挂在腰间,紫罗的马甲怒放着牡丹,肥厚的圆肚隔断了打探的视线,发出叹息,作手一抱:“贵客,气也出了,这等繁琐之事,小人为您处理就好。”
私生子掏出钱包,拿出未签发的联邦支票,签字,两根手指夹给波龙,波龙双手接下:“我要带走这个人!”
对保镖使眼色,走上前顺出一包smoke牌一号细烟,递到嘴边,擦燃火柴,火星点燃香烟,划出烟线,刺鼻的味道弥漫大厅,保镖缓缓上前,准备绕过波龙,浑厚的笑声呲出唇间,霍尔看见波龙的办公室里,走出一个淡青长衫,精准的梳理,额角发丝齐整,金边的眼睛后是一双柏木般颜色的瞳孔,打量着私生子以及他的保镖们,身后三个深黑长衫,一个搬来小圆桌,另一个挪出一把靠椅,还有一个端茶沏水…
两对人马相互对峙,有意划出一道线,隔开敌我
私生子不耐烦的吐了口烟圈:“考虑得怎么样?”
波龙眯着眼微笑:“劳烦您驾临,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给您道歉,这是谦礼!”
打响指,递礼盒,一个木制印章递上,红色印泥浸染章底,章底的纹路一排字很清晰:乡工会银街分部印。
“诚意满满…”私生子不巧合的转音,他下一秒知道火花可能点燃,缓缓滑动身体,妄图离开,一只平底布鞋挡住去路,抬眼短暂接触,深黑长衫的眼睛盯着他的举动,又与淡青长衫对视,笑意微微浅露,敲击桌面,示意霍尔呆在这,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但我硬是要带走他呢?”私生子吐出一道烟,侵入波龙的领地。
“或许,我们不要预想这个后果?”波龙亲和的笑容收回,转而露出紧皱的眉间。
“乡工总会为什么多插一手?”私生子随意得表露疑问,不时得轻挑眉。
波龙不作回答,双手紧握横在肚子前,私生子迈步走过分界线,又吐出一股浓烟,扑上波龙的面孔,放出一道轻蔑:“你不够格!”他抓住波龙的领子,马甲的领扣被拽掉,领口耷拉着无力呻吟,波龙毫不客气的命令:“放手!”
私生子大笑嘴里的话还没吐出,子弹上膛的声响在耳边回响,耳边一把黑钢枪孔对准脑侧,深黑长衫的人戴着黑檐帽,墨镜遮挡些许容貌,但黄色皮肤、黑色毛发提醒着私生子,下一秒立刻会面见诸神。
啪啪拍手声不觉间响起,淡青长衫的人抿了一口香茶,站起身:“波龙代表,足够有点头的权力!”伸出手解开私生子的粗鲁举动,私生子被枪械的暴力吓得瘫软,任由淡青长衫的人拿捏,然后又像想起什么,握住私生子的手,礼貌的问好:“冯国安向您问好!杰洛西马丁先生。”
杰洛西脸色回转血色,酱紫的脸部终于咧开嘴:“冯先生您好!”身后的保镖已经准备解救得行动,被他一个手势叫停,举枪的深黑长衫也放下枪,冯国安浅浅一笑,作出和事佬的样子:“马丁先生,这样吧!我作为见证人,由波龙与您商议一个协定,您看怎么样?”打着圆场,默契地不提霍尔,给了一个台阶,马丁从胸兜里抽出酒红的丝巾,拂去渗出的汗:“什么协定?”
冯国安掰出一根手指,波龙稍理领口,又带出哈哈的大笑:“华工总会出让一成股份给马丁公司旗下的湖城视音…”然后悄声给杰洛西耳边说着什么,杰洛西立马堆着笑赔罪:“早这样…是我没有眼光了!”波龙立马找着由头:“这是我们的不对,我们招待不周!”
三人中,波龙与杰洛西的话头,像是许久未见的兄弟,中途冯国安还时不时插着几句话,三人的聊天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然后杰洛西就主动带着保镖离去,还笑意未尽的合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