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朱看来,天幕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永远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停留。
对阿念也是如此,不管她如何绝望,天幕的声音还在继续。
“离朱,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她只是我的妃子。孰轻孰重,我难道还分不清吗?”
被离朱“质问”的少昊,瞬间变得更憔悴了些。
他老了,已经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文武百官无不惧怕的皓翎王了。
可离朱却不会因为他的“虚弱”而放过他。
“亲生骨肉……可皓翎忆也是父王的亲生骨肉,父王你还那么宠爱他,难道你忍心看着她丧母吗?”
“父王可曾想过,要是皓翎忆知道父王逼死了静安妃,到时候,她会不会怨恨父王呢?”
离朱咄咄逼人。
离朱的话让少昊有些难以回答。
他偏过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眼前却闪过阿念从小到大的样子。
从个人感情来说,阿念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他不希望阿念难过,也不想阿念恨他。
可是……
少昊长叹了一口气,“如果她真的恨,就恨吧。”
相比于恨,我更想让她好好地活着。
但这句话就没必要说给离朱听了。
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你的敌人。
离朱自然这世间没有一个人比他还要了解皓翎少昊。至于他的未尽之言,自然也未能瞒过离朱。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少昊的拳拳爱女之心,离朱也何尝感受不到呢?
本来离朱觉得自己可以看开,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怨恨。
虽然很淡,却无法忽视。
在离朱一统大荒之后,已经没有人敢让他不高兴了。就连骄傲自尊的辰荣馨悦也不敢随随便便对他发脾气。
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他已经很少没有尝过了。
于是,他粲然一笑,如百花盛开。
“父王,你别担心,作为阿念的亲哥哥,我怎么忍心让她一辈子都活在对父王你的怨恨之中呢……你放心,等我回去之后,我一定告诉阿念真相。”
离朱的语气很温和,话却无比得扎心。
少昊想反驳,但瞥见离朱眼里的不甘,满腔的话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昊感觉自己很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用仅剩的力气勉强支撑出自己的身体。
他老了,快要死了。
离朱突然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这个困扰他多年,让他忌惮到必须要他死的人,终于快要死了。
他的愿望已经快要实现了。
可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相反,离朱突然很生气。
烛光在离朱的脸上跳跃,给他侬丽的眉眼增添了一份神秘。
“我要告诉她,父王之所以想让静安妃死,是因为我……我和她的母亲有染,所以父王才杀了她,我才是罪魁祸首。到时候,父王你猜,你的宝贝女儿会不会找我报仇呢,我……”
离朱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少昊已经转过头,用那双能看出旧时风华的眼睛盯着离朱。
没有责怪,没有厌恶,只有慈爱和愧疚。
没错,离朱竟然在少昊的眼睛里看出了“愧疚”。
离朱先是惊讶,后是了然。
他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少昊愧疚的对象是自己。
恐怕是觉得自己被迫杀了皓翎忆的生母,心里愧疚吧,离朱心想道。
“我和你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白虎部。中容邀请我去参加他舅舅,也就是白虎部族长的寿宴。”
离朱看向少昊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讶。
但他并没有阻止少昊,而是继续听他说下去。
“席上,中容和白虎部族长不停向我敬酒。我虽然察觉到这其中有蹊跷,但当时我刚刚登基,不想和中容就这些小事发生冲突。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中容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所以,我并没有推拒。寿宴之后,我也如他们所愿,因为不胜酒力,留在了白虎部过夜。”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母亲,她扮作侍女,送醒酒汤给我。当时,她戴着面纱,露出一双眼睛,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阿珩,也就是西炎的大王姬。”
“于是,我便留下了你的母亲。后来,我把她带回宫中,才知道她原来是中容的侍妾,因为容貌出众,被中容选中。”
“中容想借你的母亲来施展美人计。”
说到这,少昊转而凝视着离朱,像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你和你娘很像,除了眼睛与阿珩相似,其他地方都远胜过阿珩……昭月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