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不对吧？

——好像真太对。

和野田昊谈上后我决定将《唐探》记忆封进鸟笼，如同锁住那些未寄出的信。可某些最基本的设定仍会渗出——比如他应该是该是没有武力值的大少爷，而非此刻攥着我手指在东京狂奔还不流一滴汗的狩猎者。七岁反杀绑匪的野田昊，与记忆中那个用钞票当武器的侦探判若两人，野田昊没有武力值，一旦出现需要武打的地方都需要唐仁出场，这违和感如同发现青瓷碗底印着可口可乐标志。

但我此时还不知道，马上即将迎来更加震碎三观的事。

我的体力一直不好，跑800米都跑不下来的那种，被野田昊牵着手在东京跑固然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跑的太久就有些累，野田昊连气都不喘，他注意到这一点，东京在人来人往的街角倏然收窄成暗巷，他回头含笑狡猾地用古怪的中文问我：“要我抱你吗？”

我二话不说把自己扔进他的怀里，他慌张的差点儿没接住我的腿弯，裙子下摆扫过消防栓锈迹，野田昊按住裙摆防止我走光时指节蹭过大腿的触感像带电的羽毛，“这是偷袭——”他的笑声裹在喉咙里。

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他一手扶着我的后背，一手挂着我的双腿，还悄咪咪地在腿上摸了一把，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刻便做出特别无辜的表情。

公主抱着女朋友在涩谷大楼霓虹广告牌下转圈的疯子行为让野田昊很有兴致，涩谷十字路口的全息投影鲸鱼正从楼宇间游过，在天还没完全黑的时候已经聚集很多人举着手机拍摄，潮男潮女们的铆钉靴踩过积水倒映的晚霞，被野田昊公主抱着还穿校服的我仿佛误入赛博朋克片场的异乡人。

——虽说本来就是异乡人。

我直接把脸埋在他胸口里，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的脸了，野田昊心情很好地将我颠了颠，混着香水味的体温透过衬衫渗出来，“要哭了吗？亲爱的。”

我在他的胸口拧了一把，他吃痛地叫了一声，为了接下来自己好过些，没有继续调侃他的女朋友，带着女朋友来到涩谷野田财阀的私人定制飞行器陈列馆，和式风格的全息投影幕墙在感应到虹膜时裂开光纹，空间折叠成悬浮胶囊舱。去往内间，没人的私人空间被改造成江户时代的茶室，只不过跪坐的机械茶宠正用陶瓷爪推来抹茶冰淇淋，他才将女朋友放下来。

“这是你家的产业？”我打量着这个空间，浮空投影的野田家徽章正化作千纸鹤撞上防弹玻璃穹顶。

“一部分。”野田昊用银匙搅动冰淇淋表层焦糖脆壳，琥珀色糖丝在悬浮吊灯下折射出冷光，以某种随意的口吻淡定地说出足以让很多人去死的话，“其实我更喜欢更加华丽一点的风格，不过这里最开始是我母亲设计的。”

“这样说我都有点儿自卑了，今天全校都在传我傍大款。”我开了一句玩笑，正准备吃掉机械人奉上来的抹茶冰淇淋和焦糖蛋糕，瓷盘边缘突然映出野田昊有些严肃的表情，他手指正无意识摩挲着衣服袖口，“怎么了？”

“没事，我刚才打好了招呼，以后野田家的场所你可以随时出入，”野田昊说，指尖在茶案上敲出加密通讯的摩斯密码节奏，难不成要他问女朋友你爱钱还是爱我这么蠢的问题吗？他垂下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甜点合你口味吗？”

“非常好吃。”我舔了舔嘴唇上沾的抹茶粉，琉璃勺轻敲盘子时发出风铃般的清响：不是一般的好吃，焦糖布丁的苦甜比例像经过函数计算般精准，抹茶蛋糕胚里碾碎的玉露茶末还带着的湿润感。

“你喜欢就好，”野田昊将茶盏推过浮空茶案，盏底与案面接触时漾开一圈浅青色光纹，“那个圣玛丽学院的糕点师有几分水准。”

“圣玛丽学院？”

“一所专门培养甜品师的学院，”野田昊笑道，身后全息屏突然闪现某届学员做出的草莓蛋糕的画面，又被他用袖摆扫落，“婳酱好奇的话，世界完美糕点大赛时我们可以一起去做评委。”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想和我说的秘密是什么。”我说着用银勺挖开布丁焦糖层，“难不成是你之前都交往过多少人吗？这个你放心，我不是会恋爱中在乎对方过去的……”

话音未落，野田昊突然从凳子上上轻盈跃下。他衬衫领口掠过的红光在视网膜上划出残影，当我意识到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时，陶瓷勺柄早已从指缝滑落。银匙坠入骨瓷碟的慢镜头里，抹茶粉像初雪簌簌震落，在焦糖镜面上晕开涟漪。

恰似“我爸妈突然离婚”的震惊感让我僵在原地。耳畔传来清脆的“咔嚓”声，野田昊举着的手机屏幕还泛着拍摄残光，我看见倒影里自己凝固的表情——瞳孔缩成针尖，嘴角沾着抹茶奶油，发丝被空调风吹得粘在微张的唇上。

“睫毛颤动频率0.5秒/次，虹膜扩张率38%，唾液分泌量……”他念着手机里的AI分析数据轻笑，香味突然笼罩过来。我被揽进带着体温的面料里时，听见他喉结震动贴着我耳垂的低语：“回神了亲爱的，你不喜欢这个秘密吗？”

见我还是傻愣愣地仰头看他，野田昊有些着急，钴蓝色渐变衬衫领口滑出半截红绳缚着的妖玉，“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他身后九条尾巴突然炸成红云，尾尖扫过屏风时燎出焦痕，“我以后就不在你面前露出这幅状态了。”

灯骤然暗了三分。我盯着他发间竖立的狐耳——火焰纹绒毛正随着妖力波动泛起磷火。

——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毕竟我一直觉得这是个普通正常且平凡的世界，除了有杀人网球和死神小学生之外没什么好堤防的。

直到看见野田昊现在的姿态。他头顶的折耳突然“咔”地竖了起来，九条尾巴在榻榻米上扫出妖火绘就的桔梗印，某条尾巴正偷偷卷走我震落的檀香木簪。窗外涩谷的霓虹穿透和纸障子时，我仿佛看见他妖瞳里浮动的百鬼夜行绘卷。

“别害怕我。”野田昊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难过，当他后退撞翻黑漆螺钿食案时，我忽然抓住他第三条尾巴最蓬松的根部——指尖陷进带着焚香余温的绒毛里，像是握住正在融化的枫糖年糕。

尾巴根部是任何一只动物最敏感脆弱的地方。野田昊喉结重重滑动着，喉间溢出的闷哼被咬成半截颤音，玻璃映出他骤然绷紧的脊线——我指尖陷进去的绒毛突然滚烫如熔岩，九条尾巴差点儿失控地炸成漫天流火，将整个屋子烧掉。

“对、对不起啊，”我干巴巴地道歉，完全没注意他腰带下隆起的弧度正被三条尾巴严严实实绞住，“我……好吧，如果下一秒告诉我秦风是个话痨也不会惊讶了。”

“秦风是谁？”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野田昊突然用尾巴尖挑起我下巴，妖纹顺着脖颈蔓上耳尖。九条尾巴在榻榻米上织成赤色牢笼，某条尾巴却诚实地卷来冰镇草莓汁贴在我发烫的耳垂，“是以前送过你花的同学？还是其他的暗恋者？”

我嗅着他尾尖的气味，突然发现缠绕腰间的尾巴正在偷偷丈量我的腰围，“没谁，你们之后会认识的——”话音未落就被卷进滚烫的绒毛堆里，他发间狐耳折成委屈的弧度，尾尖却诚实地勾着我制服前的蝴蝶结。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吗，小狐狸？”我戳了戳他随呼吸起伏的尾巴根，看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笑出声。窗外野田家负责宣传的直升机拉着瑰丽的横幅刚好飘过，映得他妖纹流转的桃花眼尾比狐火还要艳上三分。

即使自己难受的要死也依然没有阻止我的举动，野田昊将我深深按进他膨起的胸肌里，妖化后暴涨至180+的身躯笼下阴影，“我是半妖……中日混血，中国的爸爸是只赤狐。”他喉间滚动的喘息带着狐火余温，妖纹顺着锁骨爬上喉结，“我也是。”声音被埋进我发间。

他壮实的臂弯几乎要把我嵌进肌理，隔着单衣能感受到妖化后滚烫的体温。当我抬头时，发现他眼尾妖纹正随着心跳明灭，像熔岩在宣纸上晕染，某条尾巴尖已经环绕上手腕。

“我不想瞒着你。”他说这话时，发间狐耳突然折成讨好角度，尾巴却诚实地将我双腿缠成茧。香水味混着妖血特有的味道在空气里发酵，我听见他胸腔传来满足的咕噜声——像抱着松果的松鼠精在清点宝藏。

是的，野田昊从确定关系的时候就想着怎么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女朋友。

甚至还想利用自己妖怪的姿态勾引她。

妖化后撑裂的衬衫下摆露出人鱼线，暗红妖纹顺着腹肌沟壑蔓延伸展，我指尖刚触到第二块腹肌的沟壑，野田昊突然用尾巴卷住水晶吊灯的锁链，金属链条被勒出细碎火花：“你怎么……”他耳尖绒毛炸成蒲公英般的绒球，“一点都不害羞？”

我捻起他腰间晃动的赤玉坠子，看它在妖力波动中碎了一片一片，“我跟自己男朋友害什么羞？”指尖顺着妖纹攀上他心口，“这是单给我一个人看的，还是其他人都能看？”

野田昊俯身时发间落下细雪般的妖力结晶，在触到我鼻尖的瞬间融成樱瓣：“……怎么可能还有别人啊。”轻笑震得杯子里的水纹荡漾，“喜欢吗？”

我忽然咬住他尾巴尖飘落的赤色绒毛，看着那簇毛球在齿间燃成灰烬：“喜欢死了！”指尖戳进他绷紧的腹肌沟壑，“不过不是因为是腹肌才喜欢，而是因为皮下裹着某个骚包的大少爷才喜欢。”

“而且……”我抬头瞟了他一眼，“这样快就告诉我这么大一个秘密，你就不怕万一……”

野田昊搂着我的手臂又紧了紧，鎏金屏风上的九尾狐影突然暴涨三寸，我后颈突然贴上他妖纹滚烫的锁骨：“不会有晚万一的。”他说这话时，悬在梁间的装饰用十二连鹤铜灯突然齐齐熄灭，唯有他瞳孔里跳动的狐火将我们笼成琥珀中的双蝶。

是的不会有万一的。

野田昊越是凝望女朋友的眉眼，那纤细柔软的身影便越是沁入心脾，怜爱之情便愈发汹涌难抑。这份珍视化作执念在骨血里滋生出带刺的藤蔓，将两人命运紧紧绞缠。暗潮在眸底无声翻涌，他轻抚着女朋友散落肩头的青丝，任某个幽暗念头在脑间辗转——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他屏息想着，如果这枝顽强的野玫瑰真要挣开掌心，他就在昼夜交叠处打造一座唯容彼此的金色囚笼，让世界只剩他们彼此交缠的吐息与心跳。

——分开？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