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刘成终于将老友那醉意阑珊的身影送走。目送着他摇晃着远去的背影,刘成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老友往昔的种种遭遇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放映。若不是当初外出采访时意外被抓壮丁,命运的轨迹或许不会如此转折;若不是那个深夜偶然遇见前往机场侦察的薛敏,真相的拼图还缺少关键的一块;若不是因为职业之便前去临江,再次见到乔装后的“林旭冬”,那些被隐藏的往事也许仍深埋于黑暗之中。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却也让刘成的心中五味杂陈。
当他踏入军统大院的那一刻,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悄然涌上心头。四下望去,灰墙青瓦、古柏森森,一切似乎都与往日无异,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而紧张的气息。他微微皱眉,暗自揣度: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然而,直觉告诉他,今天这里的一切都不那么简单。
刘成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烦乱,脚步坚定地朝着女生宿舍走去。屋内透出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那光亮告诉他,薛敏应该还没休息。他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满心满脑都是即将要说的话,竟忘记了应有的礼貌便径直推门而入。
“嗯?没人。”他轻声呢喃着,疑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缓缓转过身,目光急切地在四周搜寻着。作战包的消失让他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难道是队伍临时接到了新的任务?可为何没有人通知他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带着失落准备离开时,刘成的眼睛却无意中瞥见靠近窗边床铺的枕头下露出一个本子的一角,上面清晰地写着“薛敏”两个字。“这是她的东西。”刘成的心猛地一颤,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他轻轻抽出那本本子,发现原来是一本日记。当他翻开日记的封皮,扉页上几行苍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入目:“七七伊始,白鸽展翅,黑鹰翱翔。”这短短三句话,熟悉的笔迹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在心里默默感叹:我终于找到你了。而后继续翻了几页没有记录任何信息却在里面掉落出一张照片,拿起仔细端详这是张全家福。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女儿。奇怪照片里的女子和薛敏竟有八九分相似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她。怀里的婴儿挺可爱肉乎乎的小脸上镶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嗯?脖子上戴着的小锁头不是薛敏的吗?上面有“芷安”二字错不了。那这个婴儿莫非是儿时的薛敏。那个中年人一定就是汤军长。
当刘成正凝神细看着那张照片时,房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他猛地一惊,手不自觉地一抖,照片在指尖滑动,差点就那么飘落下去。
刘成玲玲?你这是去哪了?她们人呢?
童玲玲刘成大哥,头儿出事了。
玲玲那双通红的眼睛,以及刚刚那一席话,像是一记重锤,猛地敲醒了刘成。他瞬间意识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一时间,各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刘成你们出任务了?她现在人呢,我要见她。
童玲玲行动失败头儿正在城中南安医院的手术室内抢救呢,情况万分危急。子弹从腹部射入击破肠管引起腹腔急性感染。我刚从那里赶回来,给头儿拿些换洗衣物。大家都在那守着呢,祈祷奇迹的发生。
刘成到底怎么回事?
童玲玲今天下午金站长紧急交给我们行动队一个任务,晚八点去城里“张记米行”抓捕一伙地下党。到了那里我们听从头儿的吩咐兵分两路各自去追击目标。不久后她那里就传来一阵枪声等我们赶到后她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倒在血泊里,目标也不见了踪影。再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如果头儿醒了你问她吧。
是老张,难怪行动失败。一个全力以赴拼死抵抗,一个碍于信仰不忍下手。不行,应尽快把薛敏的身份通知给他,避免今后此类事情再次发生。刘成心里思索着和玲玲赶往医院。
医院走廊里,手术室的门紧紧关闭着,将焦急等待的人们隔在了外面。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愁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与担忧。陈术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泥沼之中无法自拔,突然,他扬起手,“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又是一下。
陈术我真笨,当时为什么不跟着她……
他喃喃自语着,声音哽咽这一幕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梁栋和沈寒见状忙制止了他自虐的行为。
梁栋别这样,现在还不是悔恨的时候。
沈寒老大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三个怎么面对汤——
梁栋咳咳咳……
梁栋的适时提醒在沈寒心头敲响警钟他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大家面前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姐的私事还是由她自己说吧。
眼见沈寒及时收住话语,梁栋才放下悬着的心。他深知做为同事也好下属也罢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闭嘴。随即他起身缓步走到刘成面前伸手递给他一把枪。一把沾有鲜血的手枪。
刘成只消一眼,便能断定这是一把市面上极为罕见的勃朗宁M1910袖珍手枪。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临江城外西药被劫之处,土路上竟发现了与这把手枪相吻合的弹壳。这一发现,如同重重的一锤,更加坚定地坐实了“临”的身份。
刘成这是薛敏的?
梁栋嗯。事发后我是第一个赶到她哪里的人。当时她紧紧的握住手枪人已陷入昏迷,我看过弹匣打空了。
胡秘书刘科长,金站长有令薛队长的配枪还有接下来从她体内取出的弹头交由我保管明日送到技术科检验。望您配合!
刘成嗯,什么时候可以还给她?
胡秘书这个自然不劳您刘科长费心了,一切等检验结果出来便可知道。
欧阳兰我说你什么意思胡秘书?难道薛敏负伤还有假?
柳如烟回去告诉金胖子如果他敢找姐大的麻烦我柳如烟第一个饶不了他。
梁栋一会儿拿着你要的东西给我马上滚蛋。别在这给小爷我添堵。
胡秘书好好好我胡某人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等检验结果出来看你们怎么说。
恰在此时,手术室的门缓缓推开,一位医生端着托盘稳步走出。那扇门后仿佛藏着无数未知,医生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凝重,手中的金属容器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似乎暗示着刚刚经历的一切非同寻常。
刘成医生病人怎么样?
医生万幸,送来得及时。感染已被成功控制住,肠管也修复完成。此时麻药的效力还未消散,让她安心地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护士会给她推到病房里休息你们可以留下一人来看护。接下来的一周内,她需要禁食禁水,我们会为她输液以补充必要的营养。这是从她腹部取出的弹头,
冰冷的金属此刻静静躺在托盘中,仿佛还在诉说着刚刚经历过的惊险与危急。
胡秘书交给我吧。
说罢,他拿起镊子,从托盘里小心翼翼地夹起那枚弹头,用一块手帕仔细包好,而后郑重地放进口袋里。做完这一切,他转身,默默地离开了医院。
欧阳兰刘科长你看他也太过份了。如果事后证明冤枉了薛敏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刘成算啦他也是上指下派这都是金站长的意思。夜深了,大家也都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薛敏不会有事的。
大家走后刘成一人静静的守在薛敏病床前看着她美丽的睡颜心里想了很多。一个女孩子孤身潜伏敌营多年没有后路没有依赖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不知飞往何处那种感觉该有多孤独多痛苦。在这种时候还不忘时刻想着组织几次冒险为根据地弄来宝贵的物资。今天潜伏城内的同志们之所以能够安全撤离一定离不开她暗中的帮忙。否则以她的能力老张他们绝对跑不掉的。回想起过去自己有多傻竟会因为冷月的提醒和叛徒张金泰的事而怀疑她。无论是做为恋人还是同志,自己都亏欠她太多了。
当她清醒后,我一定要放下种种顾虑余生永远的守护她身边。这一次,不再受制于身份的枷锁,定要倾尽所有给予她应得的幸福。往昔的顾虑如烟消散,未来唯一的使命便是守护她的笑颜,用行动诠释那份深藏已久的爱意。
当刘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天马行空地乱想时,床上的人儿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有浅梦被扰。他缓缓睁开双眼,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脸上,带来一丝暖意。
刘成你醒啦?
当那双眼眸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的洁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让他一时有些恍惚,脑袋里像是被一团迷雾笼罩着,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又空旷。
薛敏这是哪?
刘成医院,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薛敏摇摇头。仔细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幕幕。
薛敏他们呢,金站长对他们下手了?
刘成别担心,都没事我让他们回去了。今天还有日常训练不方便在这守着。
望着刘成那布满血丝的双眼,薛敏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疼惜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薛敏你也回去吧,守了那么久身体吃不消的。有什么事我会叫护士的。
刘成我不累,你能告诉我具体怎么回事吗?
薛敏是我大意了不小心中了埋伏,这次行动失败责任在我。出院后金站长那我会去交代的。怎样处理我都没有意见。
刘成呵呵……想不到神秘的临江女神也有失手的时候。
薛敏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么久了,你还在惦记这件事。金站长那不必理会他想找人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刘成薛敏别岔开话题好吗?
刘成伸手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三张纸条。
刘成你听不懂?这是“临”暗中传递给我的三张字条,上面的笔迹与你的一模一样。在西药被劫的现场,我发现了一个与你配枪相匹配的弹壳。还有这张在临江抓拍的照片,那背影对我来说太过熟悉。若只是单独拿出一种情况,或许可以解释为巧合,但当这些线索汇聚到一起时,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这种种迹象,早已从偶然转变为必然。
刘成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动了你的东西。
薛敏随你怎么说,总之我没有给你传递什么字条,更没去临江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西药。
薛敏这世上相像的人相似的笔迹很少但不代表没有。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刘成哦,你不认识没关系等你康复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薛敏谁?
刘成我的老朋友张晓龙。
薛敏我不去,他是你的朋友与我只是个陌生人。我去见人家干嘛。
她心中那丝丝缕缕的顾虑与挣扎,又怎会逃得过刘成敏锐的感知呢?他深知她的每一个心思,就像熟悉掌中纹路一般。此时,他轻声细语,温柔地哄着她,声音恰似春日暖阳下最轻柔的微风。
刘成薛敏,不要害怕,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薛敏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刘成为什么要借“临江女神”的身份暗中做这些事。
薛敏每个人心里都有最真的东西无论做什么坚持住就好这是您教的我一直都记得现在我把它付诸于实践不好吗。最主要的是我连自己是谁都无从知晓,更别提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了。即使抛开‘临’这个代号,我也找不到其他方式向你解释清楚。这种无法言说的苦衷,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我紧紧束缚。
刘成薛敏,三年多了,鸽子飞了那么久不会累吗?
薛敏你——
刘成“七七伊始;白鸽展翅;黑鹰翱翔。孤自不饮啄,独鸣念声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半年前我托老张调查过你的身份,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老吴同志的老家,自从他意外牺牲后。吴太太一直独自守着孩子还有他的遗物在乡下生活。见到我们的人后她把一个密封的信件交给了前去的同志,并告诉他这是老吴同志生前刻意留给组织的,防止自己出现意外造成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和组织失去联系。然后这个东西几经辗转最终被送到我的手上。你知道的我们参加革命是件严肃的事容不得一点差池。所以不要怪我直到今天才找到你。这首改写的小诗现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两个人知道一是我另一个就是白鸽。昨夜机缘巧合下我却在你的日记本里看到了它。
薛敏难道你就是老吴同志曾经提到更早潜伏在敌人内部的——黑鹰?
刘成难道除了这个还有第二种可能吗?白鸽同志欢迎回家!
两人相视而笑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薛敏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还要在黑暗中徘徊多久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刘成不!是我应该代表组织谢谢你才对。暗中赠送军火,药品,图纸还有这次不遗余力的保护其他同志。这里单说哪一件事都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你的能力和身份确实让我有点始料不及还有更多的是感到欣慰。不过话说老张同志下手也太狠了回头我得尽快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薛敏和他无关,是我自己动手的。
刘成什么?你疯了,怎么会朝自己开枪。
薛敏本来不需要的,行动前我已经托人给他们送去消息了可是我万万没料到当我们赶去时房间里还有人。当时对自己动手也是迫不得已。我不这样做,怎会瞒过金站长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图纸的事已经让他对我产生怀疑了,如果这次行动让他察觉了一点端倪,到时候不仅我在劫难逃,行动队的其他人甚至于你都会受到牵连陷入危险之中。
刘成不好,昨夜胡秘书在手术室外已奉金站长的命令把你的配枪和体内取出的弹头送到检验科去了。
薛敏没事,我用的是老张同志的南部十四式,让他们无从查起。
薛敏哦对了一会儿回去麻烦你给陈术他们三人带个话,就说我没事,他们不必自责。
听到薛敏提起陈术,刘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做为同僚他欣赏他的能力,可是做为男人他无法容忍别人时刻惦记着自己的恋人。
刘成薛敏,你还记得曾经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薛敏你说了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指的哪一句。
刘成抢劫大东亚银行黄金被捕入狱时在里面我对你用密码说的话记得吗?
薛敏记得。
刘成再说一遍,我想听。
薛敏轻轻偏过头,避开了刘成那炽热而充满期待的目光,视线转向窗外那片熟悉的绿地。此刻,几个孩子正在草地上欢快地嬉闹着,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她紧紧抿着嘴唇,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努力想要掩饰住内心深处那如潮水般涌动的痛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只是微风拂过树叶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薛敏白鸽希望你永远平安幸福,必要的时候会用生命护你周全。假如有来生白鸽一定会和你共同筑建一个温暖的家。
刘成为什么要等到来生?
薛敏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