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见生

一 再见

山涧的凉意像附骨之疽，钻进皮肉里带走最后一丝暖意，吸进肺里的空气也布满冰霜。三边坡就是这么个极端的地方，一天之内天翻地覆。

兰波最近怪异的眼神越来越藏不住，甚至在两人温存时更加明显，他在洲槟那里见过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像是被制成标本的蝴蝶，美丽却死气沉沉。兰波几乎愤怒的无以复加，原来第一次见面时她身上的痕迹都是拜毛攀所赐。他给了毛攀两枪，回来后甚至后悔只给了两枪。

一见到她脑海里回闪过那些画面声音，哭喊着咒骂着求饶着，到最后奄奄一息的呜咽。她几乎是在承受酷刑…视频里镣铐把她拦腰吊起，毛攀每天去欣赏折磨，偶尔又把她收拾干净宝贝一样搂着反复如此乐此不疲。

他眼里流露着悲悯和愤恨。少年隐瞒的不好，看样子是比自己还要难过的。一天清晨他照例趴在床边等自己睡醒。

“兰波，人都死了连你也要陪我笼罩在阴影里吗。”

“再躺会儿，给你说故事听吧。”

往床里挪了挪让出位置，自己有个毛病睡的安稳会乱滚，这几天兰波估计没少被自己踹下床，偶尔半夜醒来他不是缩在床尾就是躺在地板上睡。

兰波见自己一副哄小孩的模样挠了挠头，翻身躺好，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见过我的国家吗，我生活的地方，是我们国家数一数二的城市。”

兰波点头又摇头，他只在一些电影里看过，可是他看的电影不多，更多是听别人说起过。

“我的住的地方，类似于你阿爸的寨子，只是我们那里叫…公馆。和你阿爸不同的是，我的家人都不需要工作。”

“不工作？”

“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总之就是祖上吧，留了很多很多的钱。房子周围种满了高大的树，有专门照顾起居的人，我和姆妈每日都会坐在院子里喝下午茶。”

像是陷入无尽的回忆里，睫毛轻颤兰波听的似懂非懂，他只能靠着想象去理解。

“兰波你也要学习对吧，我学习也很好，会的很多，大学时也是每日司机接送，你用摩托车载我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坐摩托车，比想象的刺激有意思。”

“姆妈舍不得我离家太远，我读了那里最好的专业，只是家里渐渐奇怪了起来，姆妈不再喝下午茶了，夜里总是来我房间偷偷哭泣，她说：囡囡哪能办…。”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家里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我的司机保姆都不见了，父亲不再给我送好看的衣物，逢年过节帮我和姆妈定制衣服的裁缝也没再见过。”

“因为不工作没钱了吗。”

兰波换了个姿势，拉起自己靠在他肩膀上。兰波晒的有点黑，但是身上的味道却很好闻，少年气息。

“因为赌博…”

“家里的东西渐渐变少，最后我房间的东西也少了起来，我需要自己乘车去学校，家里的饭菜不再精致，姆妈日渐憔悴…最后我们搬进了格子间，我的房间从梧桐树顶搬进了树洞一样的小阁楼。”

“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至少那时候被好好保护的我不太懂，只希望父亲不要再和姆妈吵架了，我会学着帮姆妈做家务，每次她都拦着我，她说：囡囡的手啊，是用来做研究救人的，伐要碰个些么思。”

“曾经的亲朋对我们避而远之，那天是过年…春节，我们最重要的节日，表示新的开始。”

“那天饭桌上，激烈的争吵，姆妈的哭泣，领居的窃窃私语…父亲离开后就没再回来。后来上门的就是借钱给我们的人了…”

“一开始还好，打打砸砸早都习惯了，只是有一天姆妈也不见了…”

“那一天我也不见了。”

兰波像是真怕自己不见了，环着腰肢的手臂收紧，下巴冒出的青茬扎在额角，像是警醒不要沉溺过去。

“放债的人说，以我父亲的胆量是输不成这种下场的，他本来也想早早收手，只是谁能抵挡得住坑害和诱惑呢，从他第一次输完还不收手来说，就已经掉入陷阱里了。”

“他们以为父亲输的干净，结果没想到我才是他最大的财产，快要毕业的我被迫辍学为他们挣钱，只有这样才能接回姆妈，不过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姆妈已经在苏州河里做了庄家的养分。”

“当时为了姆妈我不能报警，辗转在各个有钱人手中，介绍他们去赌去玩，直到他们快被警察发现…我被卖了最后一笔钱，在油桶里被运到三边坡。”

兰波在努力的拼凑这些信息，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剑拔弩张的样子，那时兰波确实惊讶于她的外貌，只是不论生在什么地方都无关往后命运的好坏，至少她这条命她自己挣回来了一半。

“我教你打靶，这样以后你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我也会保护你。”

郑重其事的决定，一双狗狗眼里装满认真，像是任重而道远，毕竟也没几个人有他那样的准头。

“虽然你肯定没我打的准，但是打到人没问题”

“臭屁小孩儿。”

恰到好处的玩笑打破了刚才有些压抑的气氛，天色大亮。这几日外面已经安静下去，兰波带自己从后门溜出去，阿兵早就把摩托车藏在林子里，兰波带着自己一脚油门往山的深处驶去。

这行动力不愧是孤儿队队长…

子弹上膛兰波给自己打了个示范，几只鸟从天上掉落被他用藤枝绑起来吊在五米开外的树上，自己视力不好的事他好像不知道，解释完自己有点看不清以后他又调整了距离，就只往前了半米！

摆好姿势后扣动扳机，手枪的后坐力不算大，只是没有心理准备还是震的手臂发麻，踉跄两步被身后的兰波接住。

“你真的学的最好的专业？”

手枪摔回兰波怀里对着他拳打脚踢，两人笑闹着追逐，兰波也不还手东躲西藏的绕着大树跑，箭步上前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要扑到他背上，半蹲下身稳稳接住背着自己转圈，直到快把自己转晕了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