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月和蓝妍雨所在的房间内，沉重的寂静几乎令人窒息。
蓝妍雨失神地看着自己刚刚扇向采儿的右手，那掌心仿佛还残留着触碰女儿脸颊的刺痛感，这痛楚远比任何物理伤害更钻心。
她声音破碎，带着无尽的悔恨。
“我曾经……亲手将她推进了那个地狱……现在，我又一次……伤害了她……”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猛地抬起手，想要狠狠扇向自己，却被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牢牢抓住。
圣月拦住了她，脸上刻满了疲惫与深深的无奈，他沉声道。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不要过多干涉采儿和江雪盈之间的事。”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
“这次……若是江雪盈真的在任务中出了事，我们和采儿之间……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支撑着蓝妍雨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她颓然跌坐在地，再也无法维持那身为魔法师团长的骄傲与坚强。
她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漏出，充满了痛苦与不解。
“我们只是想保护她……想弥补她……我想好好爱她啊……灵心也只是想看看，能让她如此在意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圣月缓缓低下头，声音沙哑而沉重。
“因为她已经不是你记忆里那个需要父母呵护的小采儿了。你们之间，隔着十几年的光阴，隔着那万般痛苦堆砌成的深渊……她独自一人，从那地狱里爬了出来，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或者说，不再相信你们所谓的‘爱’了。”
“十几年……我的采儿……”
蓝妍雨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那哭声里是一个母亲迟来的、撕心裂肺的觉醒与绝望。
圣月闭上眼，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刻满了负罪感。
“如今这般境地，后悔的，又何止你们……当初最终做出那个决定，同意将她送入轮回试炼的……是我啊。”
……
另一边，江雪盈小心翼翼地扶着采儿回到了她们在营帐中那个用帘子隔出的小小空间。
帐外同伴们的关切被江雪盈轻轻摇头示意挡了回去，此刻，采儿需要绝对的安静。
扶着采儿在床边坐下，江雪盈正想给她倒点水，却被采儿轻轻拉住了手腕。
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却又暗藏着细微的颤抖。
“盈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江雪盈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握住她微凉的手，红瞳中满是心疼与专注。
“好，我听着。”
采儿缓缓叙述，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被探查出先天内灵力高达九十三点，是刺客圣殿命中注定的循回圣女，是未来可能拯救苍生的大英雄。”
“那一天，整个刺客殿都沉浸在狂喜之中，小女孩也很高兴，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成为了爸爸妈妈的骄傲，他们会对她笑，会拥抱她。”
“可是第二天……她就被最亲爱的爸爸妈妈，亲手丢进了一个很黑、很冷、充斥着绝望气息的洞窟里。”
“他们对小女孩说，你是循回圣女，这是你天生的使命，你必须承受这些。小女孩在黑暗中哭喊，悲号，一声声叫着‘爸爸’、‘妈妈’……可是直到她的声音变得嘶哑，直到她的泪水流干，回应她的，仍旧只有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冰冷。”
“她不明白……为什么牺牲的是她？为什么被毫不犹豫抛弃的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牺牲，愿不愿意被丢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小女孩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强行融合了循回灵炉和循回之剑，先天内灵力被提升到了一百点，成为了真正的‘希望’。
爸爸妈妈再次开心地围在她的身边，他们笑着，说着人类终于迎来了曙光……可是，小女孩什么都听不到了。”
“循回灵炉，作为排名第一的灵炉，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也带着最残酷的反噬——它会让使用者，依次地失去六感。小女孩最先失去的，便是听觉……她成了一个活在寂静世界里的‘英雄’。
随后，味觉、嗅觉……她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感知被一一剥夺，身体也时刻处于灵炉反噬带来的痛苦之中。”
“她虽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寒冷的洞窟，却感觉自己仍旧活在地狱里。”
采儿的语气到这里，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直到……在我失去嗅觉后不久，我遇见了一只蝴蝶，它落在我的手上，那是我在黑暗中第一次触摸到其他生灵的温度……也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告诉我，你叫‘盈儿’。
那是第一次，有人愿意‘陪’着我，告诉我‘我一直都在’……从那时起，结束试炼，亲口和你说话，就成了我支撑下去的唯一念想。”
“后来，我终于找到机会逃出了刺客殿，也正是在那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小男孩，他即便满身伤痕，也始终挡在我面前，说一定会保护我……
就在我们即将陷入绝境时，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挡在了我们面前，说着‘别怕，我在’……”
采儿转过头，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当时的情景，紫瞳中泛起微光。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你。我当时就在心里想，终于……见到你了。”
“虽然很快我又被带回去继续那痛苦的试炼，但你留下的那只蝴蝶，一直陪着我。等到我们再次在圣城重逢时，我真的很高兴……盈儿，我很想你。”
“试炼真的很辛苦，每一次感知的剥夺都如同凌迟……要是没有你，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或许早已在某个角落无声地消亡。什么守护人类，对抗魔族，都与我无关。我坚持下去，变得强大，只是为了有能力守护你，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采儿的眼中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了泪水，她看向江雪盈，声音带着恐惧与脆弱。
“盈儿，循回灵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让我失去剩下的感官……虽然现在因为你，我的视觉恢复了，可之后会怎样，我并不确定。
我害怕……我控制不了循回之剑的力量，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在无知无觉中……伤害到你。在所有人眼里，我都只是一件用来杀戮魔族的冰冷兵器……”
江雪盈伸出手，轻柔而坚定地拭去采儿脸上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如同最温暖的泉水，流淌进采儿冰冷的心田。
“采儿，你不是兵器。从来都不是。”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是我的采儿，是我最重要的人。没关系的，失去感官没关系，害怕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做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一切。不用担心会伤害我，我相信你，采儿绝不会伤害我。”
“那些都过去了，采儿。”
江雪盈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孩子。
“我在呢，一直都在。以后，也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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