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似乎从未变过,庄严,肃穆,沐浴在永恒的光明法则之下。
可韩羽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生命里彻底抽离了,留下一个呼啸着冷风的空洞,任凭如何填补,都无法愈合。
他站在别墅的窗前,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
他摊开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几天前那场惨烈战斗后的虚脱,以及……昏迷中,那抹萦绕不散的、熟悉的清冷气息。
他记得,在“星域死斗场”面对熊魔神,那滔天的恨意与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父母的惨死,多年的隐忍,都在那一刻爆发。
他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献祭先天内灵力,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手刃仇敌的力量。
痛楚撕裂灵魂,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他想的,竟是那个早已离去的身影。
江雪盈。
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更不敢奢望她能目睹他如此狼狈、如此疯狂的最终时刻。
可就在他感觉生命力即将彻底流逝殆尽,坠入永恒深渊的前一刻,一股磅礴而温柔至极的生命能量,如同甘霖般涌入他破碎的躯体。
那能量带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清冷又温暖的气息,像月华流淌,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灵魂。
是错觉吗?是濒死前的幻影吗?
他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哀伤,响在他的灵魂深处。
然后,他活了下来。
奇迹般地,不仅伤势尽复,甚至感觉体内的先天内灵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充盈、纯粹,仿佛脱胎换骨。
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爷爷韩芡复杂无比的眼神,有关切,有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和愧疚。
“是她……”
韩芡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沙哑。
“是……江雪盈。她救了你。”
韩羽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
“她……她在哪?”
他急切地追问,声音因长久的昏迷而干涩嘶哑。
韩芡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那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她走了。在你醒来之前就走了。她……她用了一种秘法,似乎是将她自身的先天内灵力,全部转移给了你……然后,就离开了。”
轰——!
韩羽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先天内灵力……全部转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对于一个修炼者意味着什么!
那是根基,是未来,是通往强者之路的一切!
她竟然……全部给了他?
为了救他这个,曾经因她魔族身份而退缩、甚至在她离开后从未试图全力寻找过的……懦夫?
“她去了哪里?爷爷!她去了哪里?!”
韩羽猛地从床上挣扎起来,不顾身体的虚弱,抓住韩芡的手臂,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急切。
韩芡摇了摇头,眼神晦暗。
“不知道。她离开得悄无声息,就像从未出现过。我……我动用了圣城的所有眼线,没有任何踪迹。”
他看着孙子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终是艰难地补充道。
“小羽……如果,如果你能找到她……爷爷,不会再阻拦了。”
这句迟来的认可,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韩羽的心脏。
他得到了他一直渴望的“同意”,可是,那个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却不见了。
他疯狂地寻找。
踏遍了他们初遇的训练场,那里仿佛还回荡着她坚定的话语。
“荣耀是自己争取的。” “你可以!”
寻遍了他们曾并肩走过的小径,月光依旧,却再也照不出那个清冷绝尘的身影。
他甚至不顾禁令,冒险潜入魔族边境区域,希望能找到一丝属于她的痕迹。
一无所获。
江雪盈就像人间蒸发,不,就像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
只有他体内那磅礴而陌生的先天内灵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那是她用牺牲自己的一切,换来的他的新生。
【“永远陪着我吗?”】
她曾那样轻声问过,带着一丝脆弱。
【“永远都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永不背弃。”】
他曾那样斩钉截铁地承诺。
可最终,食言的是他。
在她最需要他坚定选择的时候,他因那该死的身份隔阂和家族压力,退了半步。就是那半步,推开了她。
而她却在他濒死之际,用最彻底的方式,践行了她未曾说出口的“永不背弃”,然后,彻底消失。
他想起更早之前,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辗转反侧,心中惊雷炸响——
【自己真的……爱上他了吗?】
那时她已在忧虑未来的坎坷莫测,忧虑他们之间是否有可能。
原来,从她意识到这份爱开始,就预见了分离的结局吗?
韩羽站在圣城的最高处,寒风凛冽,吹动他墨色的衣袍。
他体内流淌着源自她的、高达一百点的先天内灵力,光芒万丈,前途无限。
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他得到了力量,得到了爷爷的认可,甚至可能在未来得到世人的敬仰。
可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失去了那个在他阴郁迷茫时,向他伸出手,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的江雪盈。
失去了那个让他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去拥抱的月亮。
天空星辰闪烁,其中一颗,散发着清冷辉光,像极了她。
韩羽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光点,指尖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虚空。
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
寻找一个早已离开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的魂。
他的荣耀,他的力量,他漫长而孤独的生命,都成了那座名为“江雪盈”的永恒墓碑上,最沉默、最绝望的铭文。
星辰依旧,月光清冷。
只是那曾照亮他黑暗的月亮,已然陨落,再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