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阴雨绵绵的一周终于过去了。
金灿灿的阳光就那样落在了金珉奎紧闭的眼睛上,要是放在平时,就算在他耳朵边上放一串鞭炮,他都不一定醒。
可是现在,心满意足的金珉奎伸了个懒腰,就这样睁开了眼睛。捏一捏有些酸痛的脖子,打量大功臣一样拍拍那个抱枕,还不忘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幸亏自己聪明,不然指定落枕。
但是…环顾四周,
怎么睡在书店了呢?
挂在墙上的时钟叮咚一声,七点的序幕正式拉开。
算了,不管了。
用冷水冲了把脸的金珉奎顺手把手边冷掉的咖啡灌下肚子之后,才打起精神开始干活。
整洁的店面让他无从下手,所以他决定看看笔记本上的待办事项。
只是当那些字映入眼帘的时候,金珉奎吓得以为见了鬼。
左翻右翻、正翻倒翻,震惊的表情像是演了一部哑巴喜剧。
不是,本儿上的字怎么全变样了?
这玩意儿能是他写出来的?这么好看?
不信邪的金珉奎小心翼翼的提笔之后,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潦草的狗爬字让他坚信,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向以聪明著称的金珉奎急匆匆的把本子揣进兜里,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
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所以现在还在做梦。
那么醒来的先决条件是什么呢?睡觉。
从来都不让人担心的大型犬重新趴好,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起来拥抱太阳,大声的祝福自己早上好之后才正能量满满的去找活干,因此忽略了掉在桌角的两张纸。
在结束掉一星期一次的盘库之后,店长爷爷卡点一样推开了门。累得气喘吁吁的金珉奎擦一擦根本不存在的汗水,一桩桩一件件的指责他。
从哪本书上的字错的离谱,一路说到他竟然这么迟才来,还狠心到两手空空。
直到一个可爱的狗狗玩偶被塞进金珉奎怀里,他才终于停止了无休止的控诉,所有的字词都变成了他眼睛里突然亮起的灿光:“阿奇!”
金珉奎在态度180°大转变之后,又给了爷爷一个360°的旋转拥抱。
“我简直太爱您啦!!!”
有点头晕的店长故作镇定的捋捋胡子:“这么长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在,辛苦啦⌯oᴗo⌯。”
金珉奎很难不认同的点点头,脑子里仅存的那点东西让他全盘否定了全圆佑的存在:“对呀对呀,爷爷您下次一定要早点回来。”
“好吧。”等到金珉奎全心全意的去逗阿奇的时候,爷爷遗憾的说,“听到了吧,又忘记了。”
掐断这一通电话,全圆佑将自己隐藏在街角,过往的风打在他的身上,停留的时间也仅仅只有一秒。
很空旷,所以忘记也挺好的。
本来,他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重新开始打扫卫生的店长爷爷在桌腿旁发现了那两张电影票,拿给金珉奎的时候,他还有点小惊讶。
2.14,不就是今天吗!
下午四点的时间还算充裕,爷爷也特地准了金珉奎的假,让他回家收拾一下。
西装、发蜡、小领带,
在楼下的那家花店里精挑细选了半天,金珉奎捧着一束白玫瑰去赴约。只是这浓郁的香味熏得他有点头昏脑涨,早知道就去书店隔壁那家买了。
熙攘的人群来来往往,他这么正式的出现在电影院门口,简直就是一堵活招牌。
在接连拒绝了三个女生的主动搭讪之后,他看了看手机:16:05,
就剩一分钟了,约他的那个人还是没有露面。
金珉奎看一眼还带着水珠的花瓣,告诉自己:
再等等吧。
可是等到电影开幕,等到电影散场,等到天际最后的那点白被夜浸染,该到的人还是没有来。
春夜料峭,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吃饭的金珉奎终于放弃,笑着安慰自己没关系。可能是爷爷错把顾客落下来的票当成了他买的,其实就是想借机让他休息一下吧!
月亮升到了正空,不久就被太阳替代。
重新恢复每天两点一线的金珉奎继续过着他无聊又轻松的生活,虽然是无止境的重复,但是对于有记忆创伤的他来说,每一天都是全新的起点。
所以在无意间瞟向日历上那个被圈画起来的日子时,他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记在了笔记本上:
今天下班,要记得买花。
只是在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时,金珉奎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家花店怎么说关门就关门了呢?
没办法,只能去楼下那家了。
当他卡点冲进去把剩下的白菊扫荡一空后,左数右数还是觉得不太够。
都是白色,他之前也见过其他的,应该是可以搭配的吧?
所以金总大手一挥把白玫瑰和白百合一并包了,美美的包装好之后,终于晴了一月余的天再次飘起了小雨。他拿出包里的那把黑伞,去了烈士陵园。
4月5日,韩国的清明节,金珉奎生日的前一天。
来祭奠的人很多,黑压压一片的墓园被白色装点。
一、二、三、四、五…
接二连三的花束被放下,金珉奎认真的用手擦掉照片上模糊的雨渍后,小声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他们听。
从早上起床后的堵车,说到现在身旁带着糖果和巧克力的小女孩。
“哥哥,你看起来好年轻啊,但是怎么到照片上去了呢?见不到爸爸妈妈很难过吧?我每次被送到奶奶家的时候,也会很伤心。不过没关系的,我把巧克力留给你,吃甜的会让人变得开心哦!因为有你们,才有了现在的我们,所以你一定要开心!”
金珉奎有些好奇,他每年都会来这里四次,几乎对所有的布局都已经有了大致的印象,如果每次都来再记不住的话,他就该成傻子了!但是捋了一遍又一遍,金珉奎还是没能想起这个所谓「年轻的哥哥」。
所以顺着那块巧克力,在小女孩蹁跹的裙摆后,他一路向上、看到了那张照片。
雨痕悬坠在深邃的瞳湖之下,漾绽着微微的笑颜,
温柔的、平和的,却像刀刃一样将金珉奎的心紧锁,绞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感觉自己的伞漏水了,不然雨怎么会一滴一滴的落在脸上、还会流花了他的眼睛呢?
那本笔记本被他拿在手中,密密麻麻、一页一页的,从头到尾,直到被倾斜成晕散的墨染,他都没能从字里行间找出对应的形容。
是认识吗?大概是吧。
他伸手擦掉了那些雨,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很谢谢你,我可能认识你,又可能不认识。但不管怎么样,你一定是一个特别伟大的人…看起来只比我大一岁,一定会很无聊也很寂寞吧?是不是和周围的人都没有共同话题呀?别担心,我会经常来陪你的!”
“喜欢喝酒吗?下次我偷偷带来,你可千万不能告密噢!”
只有一块巧克力在的大理石台碑被花填充的满满当当,不同于陈旧的暗金色,在雨水中熠熠生辉的「烈士全圆佑之墓」展露无疑。
今天一过,首尔也该入夏了。
回到店里的金珉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索性就站在了屋檐下,看着丝雨飘落的浓雾将山的清脊吞噬殆尽。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久违的、将他圈锢在车停火熄的红灯间隙,随着渐起的笛鸣一起,滞留在这场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