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过程像被拉长的琥珀。贺峻霖仰面看着天文台的轮廓越来越远,严浩翔的身影在月光中碎成无数光点。风声灌满耳朵前,他听见最后一句带着电流杂音的话:"霖霖...记住五月..."
后背撞上某种弹性物质,下坠戛然而止。贺峻霖陷入一片黑暗,鼻腔里充满潮湿的泥土气息。摸索四周,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管道——这是学校老旧的供暖通道,去年冬天他和严浩翔曾在这里躲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管道壁上用荧光涂料画着箭头,每隔三米就有一个小小的"H"标记。贺峻霖的心脏剧烈收缩,这是严浩翔的习惯,他们第一次翘课去海边时,他就在沿途的礁石上画过同样的标记。
爬行二十分钟后,管道尽头透出微光。贺峻霖推开生锈的栅栏,月光从老校舍破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面铺开一片银蓝色。这里曾是化学实验室,现在堆满废弃课桌椅。黑板上还留着半年前他和严浩翔偷偷留下的涂鸦:一只简笔兔子躲在化学公式中间。
"卖火柴的小女孩..."
贺峻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积灰的讲台。突然定在角落的储物柜上——那是高二戏剧社排练《卖火柴的小女孩》时用来存放道具的柜子,严浩翔扮演过路人的角色。
柜门卡得很紧。贺峻霖用力拽开的瞬间,霉味混合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柜子里静静躺着一本烧焦边缘的笔记本,封面上是严浩翔的字迹:《给霖霖的备份记忆》。
翻开第一页,贺峻霖的指尖就开始发抖。页面上贴着他们第一次看电影的票根,边缘已经发黄。旁边是严浩翔潦草的记录:
「霖霖今天笑了三次。第一次是看到主角掉进喷泉,第二次是我偷偷牵他手的时候,第三次...好吧,第三次是我讲了个很烂的冷笑话。他的梨涡在右边比左边深0.3毫米,这个细节系统肯定模拟不出来。」
往后翻全是这样的碎片:贺峻霖喝奶茶时总先吃掉所有珍珠的怪癖;他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笔且每转七次就会掉一次;甚至详细记录了某天贺峻霖后颈被晒红的形状像葡萄牙地图...
最新的一页写着:
「当你看到这些时,系统应该已经发现我在篡改代码了。这个世界是我们共同的记忆编织的牢笼,但有些东西它永远无法完美复制——比如我数过你睫毛时的悸动,比如你说"我也喜欢你"时我耳膜里的血液鼓噪。去找地下室的三号舱,密码是你第一次亲我的日期。(别担心,那个我也只是程序)」
泪水模糊了视线。贺峻霖把笔记本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被撕成两半。他想起严浩翔说"除非你希望我消失"时颤抖的尾音,想起天文台上那个触不到的吻。如果连这份痛楚都是程序模拟的,为什么心脏会真实地痉挛?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贺峻霖迅速关掉手机照明,躲进讲台下方。透过缝隙,他看到三双发光的白球鞋停在化学教室门口。
"异常数据源最后定位在这里。"是宋亚轩的声音,但语调平板得像电子朗读,"优先清除记忆载体。"
脚步声在储物柜前停下。贺峻霖屏住呼吸,看到其中一人拿起那本笔记本,书页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等等。"宋亚轩突然按住同伙的手,"检测到情感数据波动...这是..."
他的声音突然卡顿,身体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般闪烁起来。另外两个"白鞋"立刻架住他:"纠错程序受到污染,立即返厂重置!"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贺峻霖瘫坐在地上,发现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他摸索着来到教室后方的通风口——那里用口红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是去年情人节严浩翔恶作剧时用的樱桃色。
通风管道比预想的狭窄。贺峻霖匍匐前进时,头顶不时传来震动,像是很多人同时在奔跑。有次震动特别强烈,灰簌簌落下,露出管道侧面刻着的字迹:「霖霖,如果疼就咬我的肩膀——Y」
这是去年维修管道时,他被铁皮划伤后严浩翔说的话。当时严浩翔的白衬衫被他抓出褶皱,右肩确实留下了深深的牙印。贺峻霖鬼使神差地抚过那些刻痕,突然发现字母"Y"的末端有个凸起。
按下凸起,管壁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是枚生锈的图钉和折叠成方块的糖纸——薄荷糖的包装,严浩翔总说这种糖吃起来像牙膏,但每次约会都会在口袋备两颗,因为贺峻霖喜欢。
糖纸背面写着:「三号舱在锅炉房后面,密码是我们的秘密。PS:系统会读唇语,想我的话就转三下笔」
贺峻霖把糖纸含在嘴里,薄荷的辛辣瞬间唤醒记忆。去年校运会他跑三千米时抽筋,严浩翔冲进操场扶他去医务室。那天医务室没人,他们偷吃了柜子里的薄荷糖,在消毒水气味里交换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日期是...5月21日。
管道尽头垂直向下。贺峻霖顺着生锈的梯子爬进锅炉房,霉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最里侧的墙纸上印着细小的草莓图案——严浩翔总嘲笑他喜欢这种幼稚的花纹。
推开伪装成墙面的暗门,眼前景象让贺峻霖双腿发软:十个透明舱体排列成环形,每个里面都沉睡着穿校服的严浩翔。他们的胸口连着光纤,头顶悬浮着全息投影,显示着不同的记忆场景。
第三号舱的控制屏闪着红光,提示输入密码。贺峻霖颤抖着按下0521,舱盖缓缓开启。里面的严浩翔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些,是高二初识时的模样,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扇形阴影。
"启动唤醒程序?"屏幕弹出提示。
贺峻霖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如果这是个陷阱呢?如果唤醒的只是更精密的复制品呢?但笔记本上那些只有严浩翔才知道的细节像钩子般拉扯着他的心脏。
按下确认的瞬间,所有舱体的光纤突然绷直。三号舱的严浩翔睁开眼睛,虹膜是贺峻霖从未见过的银灰色。
"认知偏差达到临界值。"他的声音带着机械回声,"执行最终指令:记忆覆盖。"
贺峻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拽进舱体。冰冷的液体瞬间漫过口鼻,无数记忆碎片像暴风雪般灌入脑海——
十五岁的严浩翔在篮球场边对他说"你睫毛上有只蝴蝶";十七岁的严浩翔把哭到发抖的他搂在怀里说"我永远不会先离开";实验室爆炸瞬间严浩翔推开他时被蓝光吞没的侧脸...
"呼吸!贺峻霖,呼吸!"
有人在拍打他的脸。贺峻霖剧烈咳嗽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床上。严浩翔焦急的脸悬在上方,左耳戴着那枚熟悉的银色耳钉。
"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严浩翔用袖子擦他额头的汗,"医生说轻微脑震荡,可能会有点记忆混乱。"
贺峻霖抓住他的手腕。脉搏跳动有力,皮肤温暖干燥,没有条形码的痕迹。窗外阳光正好,操场上传来说笑打闹的声音,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今天是...几号?"
"5月20日啊。"严浩翔笑着凑近,"明天就是你答应和我约会一周年纪念日,别想装失忆赖账。"
贺峻霖的视线模糊了。如果这是系统重置后的新剧情,为什么严浩翔会记得真实的日期?如果这是现实,那些记忆又算什么?
严浩翔突然压低声音:"你刚才一直喊'卖火柴的小女孩'。"他的指尖在贺峻霖掌心画了个五角星,"记得我们给这个故事改编的结局吗?"
贺峻霖呼吸一滞。那是他们独有的秘密版本:小女孩每擦亮一根火柴,就能偷走别人一分钟生命,最后她用所有偷来的时间复活了奶奶。
"系统在倒计时..."严浩翔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轻得像错觉,"找到真正的..."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宋亚轩端着餐盘走进来,今天的球鞋是熟悉的红色帆布款。
"病号餐来啦!"他笑容灿烂,"贺儿你吓死我们了,严浩翔抱你过来的时候手都在抖。"
贺峻霖看向严浩翔,后者已经恢复成平常的表情,正笨拙地掰一次性筷子。阳光穿过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张嘴。"严浩翔夹起一块排骨,在吹凉的热气后面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相信我]
贺峻霖张嘴,将排骨放到嘴中咀嚼着,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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