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办公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洪尚泰坐在主位,面沉如水。高福东梗着脖子站在一边,脸上满是不服,却又不敢造次。陈宜景和吴雅兰则站在办公桌前,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说吧,怎么回事。”洪尚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目光首先投向高福东。
“朴慧莉带人找茬!要动手打人!我看不过去!”高福东抢着回答,语气冲得很,“难道要我看着她们挨打?”
“所以你就使用暴力?”洪尚泰冷声道,“校规第七条,禁止任何形式的校园暴力,包括言语威胁和肢体冲突。高福东,你需要我向你重复处罚条例吗?”
高福东噎住了,脸色涨红。
洪尚泰又将目光转向陈宜景:“陈宜景同学,为什么又是你?据我所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的冲突。你是否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总是你处于纠纷的中心?”
他的问话方式极其刁钻,将问题的焦点从“被欺凌”巧妙地转移到了“引发纠纷”上,仿佛她才是那个麻烦的根源。
陈宜景心中警铃大作。她知道,洪尚泰这是在借题发挥,重申他那套“安分守己”的理论,甚至可能是在警告她,因为她没有听话地“消失”,所以才会招来这些麻烦。
她不能辩解,越辩解越会让他觉得自己在挑战他的权威。
她深深低下头,用带着哭腔的、卑微的声音说道:“对不起,会长。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出现在那里,惹朴慧莉同学生气…给学生会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她再次完美复刻了原主遇事只会道歉退缩的模样,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吴雅兰在一旁急得想说话,却被陈宜景悄悄拉住了手。
高福东看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洪尚泰看着她这副唯唯诺诺、仿佛被吓破了胆的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是这样。每次他用权力施压,她就立刻变成这副模样,让他所有的质疑和警告都像打在了棉花上。
但他心底那份疑虑却更深了。眼前这个女孩,和那个能写出精妙演讲稿、在台下冷静引导他人的形象,割裂得如此严重。
是真的胆小如鼠,还是…演技过于精湛?
他沉默了片刻,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洪尚泰道。
门被推开,进来的人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是都正宇。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尚泰?这是怎么了?我听说这边有点动静,过来看看。”他的目光扫过高福东,落在低头啜泣的陈宜景身上,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宜景?你怎么又…哎,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陈宜景身边,姿态仿佛一个为不懂事学生操心的老师,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在旁人看来)。但他放在陈宜景肩上的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仿佛在宣示所有权。
陈宜景的身体瞬间僵硬,心底涌起一股恶寒。他来了!他果然时刻关注着,并且选择在这个最微妙的时间点出现!
洪尚泰看着都正宇的表演,眼神冷了冷,但面上依旧平静:“都老师来得正好。你的学生之间发生了一些冲突,我正在处理。”
“又是冲突?”都正宇叹了口气,看向陈宜景,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责备,“宜景啊,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安分一点,不要总是惹事吗?怎么就是不听话?”
他三言两语,就将“被欺凌”再次定性为“惹事”,将陈宜景牢牢钉在了过错方的位置上。
高福东气得拳头都握紧了,却被都正宇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洪尚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深意:“都老师似乎很了解情况?看来平时没少为陈宜景同学操心。”
都正宇笑了笑,笑容无懈可击:“毕竟是我的学生,以前…又发生过一些不愉快,多关注一些也是应该的。给尚泰你添麻烦了,这几个孩子不如就交给我带回去教育吧?学生会事务繁忙,这种小事实在不必浪费你的时间。”
他在用一种看似客气的方式,要求接管处理权,将陈宜景从洪尚泰的“审判”下带走。
两个男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进行着较量。一个代表着学校的秩序和权力,一个代表着校外的势力和过往的纠葛。
洪尚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他当然看得出都正宇的意图。他厌恶都正宇将手伸进他的地盘,更厌恶都正宇对陈宜景那种露骨的掌控欲。
但是,为了一个陈宜景,在明面上和都正宇发生直接冲突,不符合他的利益,也违背了他让陈宜景“安分”的初衷。
片刻之后,洪尚泰缓缓靠向椅背,做出了决定。
“既然都老师愿意负责,那自然最好。”他语气淡漠,目光扫过陈宜景,带着最后的警告,“希望都老师能好好管教,让她真正明白,‘安分守己’四个字怎么写。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的纠纷发生。”
“当然。”都正宇微笑着应下,手上用力,几乎是半强制地将陈宜景带离了办公室,“走吧,宜景,跟我回去好好‘谈谈’。”
高福东想跟上去,却被洪尚泰叫住:“高福东,你留下。关于你威胁同学的行为,我们还需要详细谈谈。”
高福东只能眼睁睁看着都正宇带着陈宜景离开,气得狠狠跺了跺脚。
吴雅兰也被学生会干事示意可以离开,她担忧地看着陈宜景消失的方向,不知所措。
……
陈宜景被都正宇几乎是塞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都正宇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阴沉。
他没有立刻开车,而是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陈宜景:“现在,没有外人了。告诉我,你和洪尚泰,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戾气。
“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为你出头?甚至不惜和我针锋相对?陈宜景,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陈宜景知道,这一次,眼泪和扮演软弱可能都失去了作用。
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刚刚开始。她必须给出一个能让他暂时相信,至少不会立刻激怒他的答案。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回忆着日记的细节,回忆着洪尚泰每一次出现的场景和话语…
忽然,一个被忽略的细节闪过她的脑海!
洪尚泰…似乎对都正宇的某些事情格外关注…甚至可能…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她抬起头,迎上都正宇冰冷的视线,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清晰:
“老师…会长他…他可能…并不是对我感兴趣。”
都正宇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陈宜景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压低声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关注的,或许不是我…而是您。”
“他几次问起我…问起我和您之前的事…问得…非常仔细。似乎…似乎对您的事情,格外在意。”
她把洪尚泰的警告和审视,巧妙地扭曲成了对都正宇的“兴趣”和“调查”!
祸水东引!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暂时转移都正宇怒火、甚至让他感到威胁而无暇顾及自己的方法!
果然,都正宇的表情瞬间变了。
从冰冷的怀疑,变成了错愕,随即是深深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洪尚泰…在打听他的事?
为什么?
那个一向眼高于顶、专注于权力和秩序的会长,怎么会突然对他的“风流韵事”感兴趣?
这绝不寻常!
都正宇的思维立刻被带偏了。他开始迅速回想洪尚泰近期的举动,似乎确实有些微妙的地方…难道洪尚泰想抓他的把柄?针对他?
看着都正宇陷入沉思和惊疑的侧脸,陈宜景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个谎言能撑多久,她不知道。
但至少,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场临时起意的祸水东引,将会把这潭深水,搅得更加浑浊不堪,甚至引发她完全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洪尚泰,都正宇。
这两个同样骄傲而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因为她的这句话,正式将目光投向了彼此。
而漩涡中心的她,真的能独善其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