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后门的咖啡厅装修得颇有情调,但这个时间点客人寥寥。陈宜景走上二楼,找到了都正宇短信里说的那个包间。门虚掩着,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都正宇已经坐在里面了。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部分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瞬间锁定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包间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如同牢笼落锁。
“东西呢?”都正宇开门见山,没有一句废话,甚至没有让她坐下。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着,透露出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陈宜景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沁出冷汗。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畏惧和顺从,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调出强子妈妈发给她的那个音频文件,却没有立刻递过去。
“老师…怀表…”她声音微颤,提醒着他交易的条件。
都正宇嗤笑一声,似乎嘲笑她的天真和多此一举。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袋子,随手扔在桌面上。袋子口松开,露出了那枚古铜色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怀表的一角。
原主记忆深处的情感瞬间翻涌上来,夹杂着陈景异自身的同情与珍视,让陈宜景的鼻子一酸,几乎要失控。她死死忍住,目光紧紧盯着那块怀表。
“东西给我,它就是你的了。”都正宇的声音带着蛊惑,又隐含威胁,“别耍花样,宜景。你知道后果。”
陈宜景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将手机屏幕朝向都正宇,手指悬停在播放键上方,却没有按下去。
“老师…我只能给您听一部分…确认之后…您把怀表给我…我再给您完整的…”她提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要求,实则是在为后续的计划铺垫——她根本不会交出完整录音,这只是麻痹他的说辞。
都正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陈宜景指尖微颤,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里立刻传出了吴雅兰压抑的、带着巨大恐惧和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
“…他…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关上门…然后就抱住我…力气好大…我推不开…他还说…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就让我再也上不了学…朴慧莉她们…也是因为他…”
录音到这里,陈宜景立刻按下了暂停键。
包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都正宇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和阴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指控,依旧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冒犯和威胁。他盯着陈宜景,那目光几乎要将她凌迟。
“很好…”他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把手机给我。”
他伸出手。
陈宜景看着近在咫尺的怀表,又看看都正宇那只骨节分明、却象征着无限权力的手,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知道,一旦交出去,就彻底完了。都正宇绝对不会放过她和雅兰。
但她必须演下去。
她脸上露出挣扎和恐惧, slowly地、极其不情愿地将手机递向都正宇,目光却死死盯着桌上的怀表。
就在都正宇的手指即将碰到手机的瞬间——
陈宜景像是突然崩溃了一般,猛地缩回手,一把抓向桌上的怀表!同时带着哭腔喊道:“怀表还我!”
她的动作又快又突然,完全是情绪失控下的反应!
都正宇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反悔”抢夺怀表,下意识地也伸手去抓那个丝绒袋子!
两人的手几乎同时碰到怀表!
陈宜景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攥住怀表的一端,猛地向后一拽!
丝绒袋子从都正宇手中滑脱!
而陈宜景因为用力过猛,加上“惊慌失措”,另一只手里的手机竟然“啪”地一声脱手飞了出去,摔在地板上,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啊!”陈宜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煞白地看着地上黑屏的手机,又看看紧紧攥在手里的怀表,整个人像是吓傻了。
都正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站起身,想去捡手机!
陈宜景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对不起老师!”,紧紧抱着怀表,转身拉开门,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冲出了包间!她跑得飞快,甚至撞翻了一把走廊上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宜景!”都正宇的怒吼从包间里传来。
但陈宜景头也不回,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消失在了咖啡厅门口。
她一路狂奔,直到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快要爆炸,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成功了…第一步…
她利用都正宇对怀表价值的低估(在他看来那只是控制她的工具)和她突然“情绪失控”的表演,成功抢回了怀表,并且制造了手机意外摔坏、录音可能受损或无法立刻取出的假象!
这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差!
她不敢停留,立刻拿出另一台老旧备用的手机——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原主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插着一张不记名的临时电话卡。她快速将强子妈妈发来的录音文件转发到了这个备用手机上,然后删掉了原手机上的所有相关记录。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她知道,都正宇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和洪尚泰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她必须立刻赶过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学生会办公室旁的小会议室时,洪尚泰果然已经等在里面了。
他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但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难测。听到敲门声,他淡淡地说了声“进来”。
陈宜景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慌和奔跑后的潮红,头发也有些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会长…对不起…我迟到了…”她喘着气,道歉。
洪尚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扫过她紧握在手心里的怀表,和她明显惊魂未定的状态,淡淡开口:“看来,你和都老师的‘见面’,并不愉快。”
他果然猜到了。
陈宜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她知道,在洪尚泰面前,过多的表演反而容易露出破绽。她需要展现出一部分“真实”——被逼迫到绝境的真实。
“会长…”她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这一次,不全是演技,更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巨大的压力,“他…他拿走了我的手机…录音…录音可能…”
她故意说得语无伦次,留下想象空间。
洪尚泰的眉头微微蹙起:“录音?什么录音?”他似乎真的不知情。
陈宜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是吴雅兰的录音!她亲口说出了都老师对她…对她做的那些事!还有他纵容朴慧莉欺负她的原因!但是…但是手机被都老师抢走了…还摔坏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
她巧妙地将“抢夺怀表”的过程扭曲成了“都正宇抢手机并摔坏”,将自己放在了更受害的位置上。
洪尚泰沉默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录音?又为什么告诉我?”他问道,语气平静无波。
“是吴雅兰的妈妈…强子阿姨问出来的…”陈宜景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告诉您,是因为…因为我害怕!都老师他不会放过我的!他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她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会长,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我也不求您原谅…但我求您,救救雅兰,也…也救救我!只有您能对付他了!”
她将自己放在了求助者的位置上,姿态放得极低,同时再次暗示了都正宇对洪尚泰的“警惕”和“敌意”。
洪尚泰的目光落在她泪水涟涟的脸上,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他想起她上次在这里的爆发,想起她那句“不得不压抑自己真实想法”的质问,再结合她现在拿出的(可能存在的)录音和都正宇激烈的反应…
这一切,似乎逐渐勾勒出一个更清晰的轮廓。
“录音…”他缓缓开口,“还有谁知道?备份了吗?”
陈宜景心中一动,知道他已经初步入局。她连忙点头,又慌忙摇头:“雅兰妈妈应该知道…备份…我…我刚才太害怕了,没来得及…但手机摔坏了,他不知道我有没有备份…”她故意说得模糊,既暗示了证据的稀缺性和重要性,又给自己留了后路。
洪尚泰沉吟了片刻。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寂静。
陈宜景的心高高悬着,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她不知道洪尚泰是否会相信她,是否会愿意为了对付都正宇而插手这摊浑水。
终于,洪尚泰站起身。
他走到陈宜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让陈宜景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
不是打她,也不是安慰她。
而是指向她紧紧攥着的怀表。
“这个东西,”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对你很重要?”
陈宜景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那就藏好它。”洪尚泰收回手,语气淡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连同你所谓的录音备份一起。”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
“这件事,我会处理。”
门打开,又关上。
留下陈宜景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失而复得的怀表,浑身冰冷,却又仿佛劫后余生。
洪尚泰…答应了?
他没有要录音,没有追问细节,甚至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但他那句“我会处理”,却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张通往更深漩涡的船票。
陈宜景不知道这究竟是希望的开始,还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她只知道,她成功地将最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洪尚泰。
而她自己,暂时安全了。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她缓缓摊开手心,古铜色的怀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第一局,她赌赢了。
但游戏,还远未结束。都正宇绝不会善罢甘休。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