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病

消毒水气味淡去的第十三个月，秦书宁在德国场馆的走廊窗边。

手上的手机屏保还停留在半年前的合照——元元攥着糖葫芦在康复区乱跑，樊振东蹲在地上给她系鞋带。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切进来，在他肩颈处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周启豪书宁，待会儿和德国队的交流赛……

周启豪的脚步声打断了回忆。

周启豪小胖的事，其实队里好多人都……

秦书宁他腰伤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打断周启豪的欲言又止，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

在国内封闭训练时，樊振东总说“老毛病了不打紧”，视频里他永远穿着宽松训练服，直到上周视频时衣角被掀起半寸，腰部的肌贴一览无余。

周启豪喉结滚动两下。

周启豪全锦赛之后吧，说是加练发球落点，后来就没见他摘过护腰……

他突然噤声，走廊传来领队催促的脚步声。

秦书宁别过脸去看窗外，柏林的雨正斜斜砸在玻璃上，像极了去年冬训时威海基地的风雪，那时樊振东也是这样把她按在理疗床上，用温热的掌心揉开她肩颈的僵硬。

手机在掌心震动，锁屏跳出樊振东凌晨三点发的消息——柏林气温低，记得穿护膝。

秦书宁该上场了。

她冲周启豪笑笑，运动包带在肩上压出深痕。

交流赛的场馆灯光明得刺眼，德国选手的英文解说混着器械碰撞声在耳边打转，她机械地挥拍。

第三局间歇，“注意控制失误，”主管教练的声音混着薄荷烟味。

“不用尽全力打，你们......"后半句话被掌声淹没。

秦书宁盯着观众场上的国旗，突然想起两年多前刘国梁在庆功宴上拍着她和樊振东的肩膀说，“国乒需要你们这样的定海神针”。

那时樊振东刚拿下世乒赛男单冠军，在她旁边笑得像个小太阳。

短短两年的时间，境遇变化之大。

比赛结束时已是深夜。秦书宁避开混采区，沿着路灯昏黄的街道往酒店走。

路过一家药店时，橱窗里的护腰型号让她驻足——比她买的那款多了磁疗功能，标签上的德文说明被她用翻译软件逐字啃完。

店员打烊前的哈欠声里，她买下了三个功能不同的护腰。

柏林凌晨两点的视频通话接通时，樊振东正在力量训练室，镜头里只能看到他汗湿的后颈，杠铃片碰撞的声响盖过了呼吸。

樊振东今天比赛录像看了，正手衔接比上次快0.3秒。

秦书宁别练了。

秦书宁盯着屏幕里晃动的杠铃，喉头发紧。

秦书宁周启豪都告诉我了，你们每天加练到凌晨，第二天又这么早起来练，护腰戴够八小时了吗？

樊振东宁宁……

他伸手挡住镜头，声音却软下来.

樊振东队里有队里的安排，我26岁，还能扛。

秦书宁扛到腰废了去坐轮椅吗？!

她突然失控，刚买的护腰从包里滑出来.

秦书宁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也说你才二十六岁......

樊振东宁宁，再等等，我的梦还没圆，你也才拿了大满贯，你不想打到巴黎吗？我想要和你一起站在最高领奖台上，一起......

樊振东打断她，指尖蹭过镜头，像是要触碰屏幕里的人。

泪水突然涌上来。秦书宁咬住嘴唇。

秦书宁我买了新护腰。

她低头摩挲着包装袋。

秦书宁带磁疗的，德国医生说对腰伤特别好。

樊振东好。

樊振东笑了，秦书宁莫名安心。

樊振东等你回来帮我戴上，你手凉，贴在腰上特别舒服。

题外话:

秦书宁记得刚进国乒时，教练组跟每一个队员都说过——国乒的荣誉，比个人重要。

可现在，荣誉正在碾碎她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