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长裙在微风荡漾，腰间蝴蝶结是稚粉修饰。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周末不同以往，陌生气息鼻尖徘徊，又有温暖曙光心意相通。

凯莉披起乌密长发，身影金色越来越近，king淡淡坐在海边观望远方群山，不知是在欣赏还是发呆，她也默默走过去，攀上一米远处的石杆上坐着。

但她没心思看风景，反倒是对着脚下被什么人踩碎的贝壳渣愣起，在多年前的今天，她一定会热切的把碎掉的贝壳捡回去粘上做成装饰，然后自傲地给king炫耀她的心灵手巧。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话题只有沉默代替。

“夏天又到了。”

在海浪的起哄中，有king率先开口的语声。凯莉抬头便看到青山之茂，夏天又到了，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一个夏天起始。

她满脑子都是吵架那天的情景，只是没想到这个夏天会以两人的吵架开头，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结尾。

“你不说它也会到。”

凯莉的语气里略带嫌弃，king听出来了，也明白是因为什么，谁都不愿意捅破这道口子，任凭沉默去履行。

“六月十五号就走，Y国。”最平淡的字眼说着凯莉最不愿听到的话，但她没有把任何负面情绪在king面前展现，便用低头的无意应答。

现在说得这么轻松，为什么在之前要瞒得这么严实。

凯莉说不上是心不在焉，手心捧着的星星发饰似乎黯然失色，“什么时候决定的。”

“…寒假尾期。”

难怪，那天开始就故意疏远。开学当天也拿着想父母的幌子掩盖事实真相，还真是劳烦他想了个这么个天衣无缝的借口白费自己的一片好心。

本想问出为什么要隐瞒的话语，确切的回答也在那天说的明了，她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又何来质问的身份。

书上说，只要不道别就不会分离，凯莉的潜意识里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实也告诉她，再不告别就再也没有机会说着这些话。

“那天的事，抱歉。”king有些后悔说出这种话，已经收不回去就只能让隔阂蔓延。

他在想，如果在最开始就告诉大家会不会就能跟从前一样，即使眼角珠泪，也有由衷的祝贺前程无忧，又在多年后的今天，在树下的老地方看见他们的成熟模样，依旧是他们，也必须是他们。

可惜没有如果，那棵树终会倒下，房屋终会倒塌，朋友终会走上各自道路。

“小时候，在这个地方，我们也说笑彼此未来。”凯莉弯腰单手捧起一摊沙，夏季的温热握在掌心被风吹散，明明那么多沙，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分散：“说着出去闯闯，回来炫耀。”

还能回来吗，她不知道。

凯莉才没有不甘平庸，是思念说不出口，不舍也说不出口，所以只能把所有怨念挂在king突如其然的离开：“最守信的你也最先食言。”

最诚实的人也最先欺骗。

海浪来逝拨动琴弦，拨动少年欲于敞开心扉的心悸，来时迷茫，离时遗忘。

king很感叹绿迹风光，比谁都沉醉起始，“时间会解决，我们只需要等待重逢。”

凯莉以前也相信时间会解决一切，毕竟四季更迭，新生与旧暮交替。现在她等到的也只是十年旖旎的崩塌，化作一盘散沙。

嘴里说什么话都轻松，时间又不能定义，等多久谁都确定不了，她多希望一切都还是十年前无忧无虑的样子，撑在楼下树荫恍惚的石桌下吃西瓜，自有乐趣去看Alijie他们追打。

“临湾适合你继续前走。”king只能用这样安慰的话语缓解尴尬对局，但确实如此，临湾临湾，即将临近港湾，即将上岸，开始句号后的尾章。

凯莉将手心最后一丝沙烁倒掉，眼神暗含忧伤，空荡荡的手心还余留沙子的倾许：“我要考黎大。”

不知是有遗憾还是坚定。

她不想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储存一切美好昏光的生机之地。

尽管她曾经笑盈盈地说，一定不会在这种小地方逗留，要出去开开眼界，可一旦踏出这儿，就害怕再也不属于这里，来时便是过路人。

king终于将视野转向少女忧郁微低的侧脸，轻动的长发就同凯莉迷茫思绪，一身洁白不同以风格，月光也不及她纯洁了。

“我走了，这里就没人记得我们了。”

凯莉转头，双双蓝眸有初次相遇时的悸动。陪伴多年的少年越来越成熟可靠，她反倒觉得自己越来越幼稚，总是想着在king面前独当一面，在他看来跟小时候一样，干什么事都要面子，最后默默跟在后面烂摊子，还是要被不服气的调侃几句。

唯一存在过的证据也会在末尾的那天成空。

“本小姐没心思管控你未来的决定，只要你不后悔，都随便。”她然然道，king要是过的越来越好她当然比谁都高兴，真正拨断她心弦的只是分离罢了。

他喜欢她。命中注定，思念难捱。说不出口，也散不开来。

他想搭上对方发冷的手，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她又能否再次反应出傲娇的样子，说着“勉强让你碰一下”的话。

“舍不得么。”

舍不得我走。

但他还是把后面那句话咽回去，隐藏深处的疑问，怀揣期待的话语也被他亲手终结。

“不会。”凯莉回答得果断，

“因为我从未离开。”

让king很满意的回答。舍得，舍得抛下过去，开始她以后没有他的人生，大放光彩，独当一面。

她成长的最后一个瞬间，king终于有机会见识到少女的蜕变。

king掏出一个黑色礼盒，右移靠近些，放到凯莉怀中，她联想的思绪被礼盒的吸引打断，颤动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是晶莹的宝石蓝海，填充星星的宇宙。

这不正是春节的那天看上的吊坠，明明也说了不喜欢，当出现在手里时说不上的惊讶。

“最先说谎的人是你。”king绕有轻笑，他知道凯莉喜欢那些星星之类的装饰，她也总是自知自己的眼睛好看，蓝色的，很般配，跟宝石一样，又怎么会厌烦这些东西。

“你…”

瞳眸里倒映的是他，真正的他。

她喜欢他。像陨落在大海的星石，无人问津，却也有划破天空的震撼。

懵懂的年纪，她曾趴在卧室的书桌望着窗外夕阳。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单纯多看几眼风景，喜欢夕阳晴空的渐变，喜欢攀高梧桐叶的悠绿，喜欢看枝头麻雀的蹦跳。

什么是喜欢呢，她会认为就是期待陪在身边的事物。

“king，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凯莉坐在树下石桌上摇摆着双腿，插叶子当花，偶尔看king几眼对着书入迷的样子调侃。

这样生疏的问题king也没接触过，但他照样合上书，一脸严肃地回答问题：“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而且…”

“那本小姐喜欢你。”

只是听到前面一句话，凯莉便作答，但看着king一脸发愣的样子又试探靠近一脸，

“干嘛，能被本小姐喜欢是你的荣幸。”

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而且长大是会结婚的那种喜欢。

不过那就这样觉得好了，king没有把剩下的语段说出去。

“哦，那你喜欢好了。”

说完，king再次翻开没看完的那页津津有味，把凯莉晾在一边。她看着来气，“喜欢”这个词可是她自认为对朋友的最高评价和地位，这样的态度根本就是在把她当消遣工具，把搭在桌上的书抢走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样子发狠。

她用食指抵住对面的额头，戳出一个红印，等她戳得解气后king才握住手指放下来，像是一副等待审判的神情倾听她的质问。

“什么态度，你难道不喜欢我？亏本小姐还帮你教训班上那几个说你的。”

“喜欢我什么。”

“喜欢跟你玩啊。”

出人意料的回答…原来是这种纯粹的喜欢，king还以为真像另外一种带有占欲的喜欢，果然和同龄人的脑回路差距还是太大。

酝酿许久，看到凯莉那“真挚”又威胁的表情无奈长叹口气，双手微抬，轻轻揪上她的脸拉出丑萌的表情包。

凯莉下意识向往后躲，一退后就感到脸蛋疼，不甘示弱地掐住king的手腕用力，想要迫使他松开，突然忘记前几天家母把她指甲剪了，根本没有从前的杀伤力。

“喜欢。”

“喜欢逗你玩。”

面对眼前女孩的嚣张跋扈他心平气和，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闹挠恼，反正女孩一用力她也用力，脸蛋的痛感可比手腕刺激多了，这一场新世纪战斗，以凯莉的视角king只能算是险胜。

凯莉吃痛捂着脸与其保持安全距离，还不忘拿书威胁：“没礼貌的懂不懂尊老爱幼…尊老爱幼！”

king的余光瞟向石桌边边的长条，手指在凯莉的裙边，若无其事地开口，“你旁边有虫。”

凯莉的火气瞬间被熄灭，全身紧缩，360度无死角全方位书本扫击，就算是没有拍死也被这像是有视死如归的仗势给吓死。

她才不愿意睁眼去看那些蠕动且颜色奇奇怪怪的恶心生物，只得拍一下问一下死了没的话语，king也配合地回答没有，凯莉干脆直接跳下来把king推上前去，又警惕看看爬到衣服上没有想甩在他身上。

“嗯，是树枝。”king的目的达成，中指和大拇指蓄力弹飞。

在短短一分钟内被同一个人耍两次，这对凯莉的称霸生涯绝对称得上莫大耻辱。

她撩起袖子，黑脸低下头，气不过前几次的较量，锁上king的后颈，逮住呆毛似要拔出来的举动。

“小心你的书和呆毛不保！”

king无奈对方的强势，半个人挂在身上只觉得上半身沉沉的，草莓的糖果味缠绕周边，他本不喜欢甜口的零食，闻到这种气味也没排斥。

他打了个哈欠，像是被逼的模样，似有嫌弃：“好吧。”king耸肩，脚向前半步，竟不知何时嘴角微扬，一只手又捏上凯莉的脸反抗：“我喜欢你。”

“嘁，勉强原谅你。”凯莉松开呆毛，再把握得发皱的书本扔他怀里，刚刚一系列对桌面的疯狂输出已经看不出来它是本书，封面和纸张早就分离。

她喜欢和king玩，喜欢刻意聊一些话题看他微微脸红的样子，喜欢在他为难的时候故意打岔挑逗，也喜欢早晨他接过自己的书包说着温柔的话等待。总之，她喜欢每天都能见到同一个人，每天都有他的影子。

而到如今，凯莉终于知道了喜欢是什么。青春的帷幕落下前刻不缺烟花，思绪如缕飘过万千，帧帧都是他们欢声笑语的胶片。

“其实本小姐很喜…”脑海的美好突然被替换，又是king那句刺痛千骨的话，再也走不出去，她调节好心情，手指触摸到那颗与星辰相似的宝石：“很幸运遇到你。”

king觉得陌生，不是陌生人的警惕，难得见到凯莉丢下傲娇包袱的样子，或许是青春本性带来的羞涩，凯莉终究没不敢当面说出那句话。

按照是以前，她一定会闭眼微侧，高高在上地说一句“能遇到本小姐这样的人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嗯，一样。”king回答得很平淡，翻江倒海的不舍只有他独自体会，那句时隔多年的喜欢还是被淹没大海，他别过脸，不愿对视凯莉的眼睛，回答出那句他自己都不愿履行的话，

“但我们都得学会忘记。”

蓝宝石突然就失色了，是什么模糊了她的双眼，是没有星辰熏陶的大海平静。

过去的话就让它过去，自有那阵吹过童年田野的清风领会，只不过这次没有四季更迭的惊喜，只有盛夏阑珊的告别。

但凯莉始终相信，这还是续章的开头，真正的起点是在几年或者几十年后的序幕，那时候她会抛下所有的脾气，眼含热泪地说出那句，

我喜欢你。

但也只是能见面的前提。

凯莉抬头望山，日落率先进入她的深蓝眼眸渐变，海浪波啸，描述她喜欢而闭口的情绪。落雁又归家了，它们在金黄的云边奔涌，可跟学校里犯瞌睡比起来的黄昏总感觉差些什么。

“太阳走了。”

她不舍眨眼错失一点变动，太阳走了，新一轮的光明会再次降临，日日夜夜，岁岁年年，风水轮转。

黎明会与黄昏交替共鸣。

凯莉也喜欢日落，活力四射的金黄总是让她情不自禁想起king，在那条路的岔路口，伸出接书包的手，面带不失温柔的冷清，跟她一起回家。

“月亮会代它来。”king和凯莉的心情是同样的。他像太阳一样，每天都在，用最后的余晖绘画最绚烂的黄昏，因为月亮喜欢；她呢，也像月亮一样，太阳永远在她身后，看着她发光。

那份难以诉说的心悸，海浪替他们承担了，酝酿在青山包裹，在无垠航线漂泊。

king起身任风吹打，鼻尖盘旋咸咸的气息，落幕之余的阳光打在侧脸，他伸手轻握住凯莉白皙手腕，看着他们的眼睛淡然一笑：“回家吧。”

裙摆飘扬，她恍惚站起身没有挣脱手来，少年的手很好看，她有一瞬间觉得熟悉而陌生，想着在多久前的今天king也这样握住手带着她回家，表面的傲娇把她内心的晦涩隐藏得很好，安心却占更多。

还有机会和king一起上上下下那条岔路口吗，有的话又会有多少次，时间不会说话，没办法把真情实意告诉凯莉，她只能去猜测，猜测这就是最后一次，所以就让她放肆一次，用心去感受少年炽热的表达。

“king，高考顺利。”

这次，是她对他由衷的，也是最后名正言顺的祝贺。

“彼此。”

也是他对她真挚的，最后难忘于心的关照。

予今后余生，请别来无恙。

（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