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起父亲的手,忒尔诺斯走向林立的晶体建筑之中。
“不喜欢去玛丽奶奶家吗?”幽蓝魅影察觉到了忒尔诺斯低落的情绪,虽然不知道这孩子又是想到了什么才莫名难过,但并不妨碍他的发问,“是担心认不出佐菲队长、曼教授和杰克部长吗?还是因为这次小测没考好,害怕被曼教授带去补习?”
在忒尔诺斯小的时候,玛丽队长都会趁家里的孩子齐聚时邀请托雷基亚一家来做客。
忒尔诺斯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第一次看见那三位伯伯时,因为分不清长相,导致叫错称呼被他们逗弄时的羞耻感。
三位长相差不多的奥特曼齐齐围住抱着托雷基亚毛绒玩偶的忒尔诺斯,笑指自己对孩子介绍自己,然后披上红色披风,走上两圈再坐下,笑着向幼小的孩子提问自己是谁。
周围的大人们乐不可支的看着一脸迷茫的孩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挨个奥特曼仔细查看半天也认不出来一个,最后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还是其他的叔叔伯伯都只会笑着起哄,让她猜。
最后还是奥特之父出面,小心翼翼的抱起被逗得满眼泪水的忒尔诺斯,笑着教她如何辨认三位伯伯。
“嘭嗙!”
一声巨响,拉扯回了忒尔诺斯的思绪。
果不其然,面前的科技局的某一层冒出来滚滚黑烟,看样子是某项研究出了问题,造成了大规模的危险爆炸。
幽蓝魅影勾手远眺:“看楼层应该是研发部的那群小家伙弄出来的动静。”
“研发部的叔叔阿姨们又开始研究大面积覆盖摧毁性武器了吗?”忒尔诺斯见怪不怪了,自打妈妈接受科技局的这三百年里,研发部差不多一周炸上三次。
“唔,看样子你妈妈今天能早点下班了。”幽蓝魅影笑着说,“虽然他经常卡点摸鱼就是了。”
一群银白色的蝴蝶从生物部的窗口飞了出来,忒尔诺斯和幽蓝魅影站在楼底都能听见那群新来年轻奥们崩溃呼喊的声音。
甚至有几个性格急躁的蓝族奥已经从窗口飞了出去,不顾尖锐的禁飞区警鸣声,抄着巨大的抄网追着那些蝴蝶就飞去了。然后被管理这片区域的警备队成员劝阻着回到了地面上。
“哈哈哈哈……”幽蓝魅影忍不住笑出了声,科技局的笑话他真是常看常新,每每都能给他带来快来。
零零散散有几只蝴蝶从他们身边飞过,忒尔诺斯看着那些漂亮煽动的蝶翼,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掌。
注意到女儿小动作的幽蓝魅影,悄悄使用了一点力量操控着几只蝴蝶落到了她的身上和掌心。
带着些虔诚的看着手里的蝴蝶,忒尔诺斯想起了很久以前,父母曾带她去一颗名为罗萨里约的原始文明星球。
在那颗星球上,她曾见过一场宏伟的蝴蝶迁徙之旅。数以亿计的各色蝴蝶,从一片枯枝的树林起飞,扑朔的蝶翼掀起了一阵闪粉粼粼的尘风。
彼时她正年幼,也好动。独自一人在巨大的草地上碰跑,她记得每一株墨绿植叶划过小腿的瘙痒和刺痛,也记得围绕着她飞过的几只蓝黑交错的蝴蝶。红色斑点的瓢虫沿着野草的茎叶爬行着向上,却在被风吹动野草的瞬间展翅而飞。
白面点金的野菊和不知名莹蓝色小花,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淹没过腰部的草丛里,随着河面流动带过的风,喧哗着前赴后继扑向自己。不远处是一带碧色映岸的江河,那是与光之国截然不同的绿色,充斥着一种盎然勃发的生命感。她看见金色飞鸟结伴而飞,某一瞬间将尖锐的红色长喙刺入碧色的水面,用一种舒展翅膀的俯冲,捕食自己的猎物。
她在那一片深浅不一的生命旺盛的绿色里奔跑,直到看见了那片颜色艳丽的树林,在阵风袭来时,无数蝴蝶振翅高飞,从蝶翼扑朔而落的闪粉在阳光下粼粼。洒满了她的全身,扑上厚厚一层闪粉,回去清洗的时候被父母笑话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种自由穿透灵魂的感觉让她铭记至今也无法忘记。
想着想着,原本张开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将伫立在掌心的蝴蝶碾碎迸裂。忒尔诺斯感觉到温热的汁水充斥在掌心中,那并不一种很好的体验。
好在她的父亲随身携带着干净的方巾,在她不知所措时已经端详起她手中死去裂开的蝴蝶,将这具尸体用纸张包裹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面。随后牵着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细致为她擦拭起手中的绿色血液。
“对不起。”
幽蓝魅影勾起唇角,他并没有抬头,而是看着掌心上被弄脏的小手,“你并不是故意杀死它的宝贝,更何况那只是一只蝴蝶而已,谁在乎呢——哦莫,那些研究它们的家伙不算。”
“我在乎的爸爸。”忒尔诺斯看着面前的父亲,神色茫然的说,“我在乎那只蝴蝶,我在乎那条生命的。”
意识到这孩子的思想正在走向另一种极端,幽蓝魅影松开这只已经被擦干净的手,他抬起头,和深情迷茫的孩子对视,手上却有条不紊的将方巾折叠整齐后丢入垃圾桶里。
冰冷的手掌抚摸上孩子稚嫩的脸蛋,语气诱哄地说:“宝贝,死亡是生命的归宿,你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进程。”
这只蝴蝶的生命只在眨眼间,你只是还不能接受背负一条无关紧要的生命的重担。
而这样渺小的生命,绝不该成为阻碍你前进的顽石。
宇宙中的一切存在乃至宇宙都将走向消亡,这是不可否认的真理般的性质。不管是这些伴有希望的信仰或追捧的理想目标,亦或者是那些伴随着快乐的诱惑或虚无的痛苦的事物。都是虚无的、无价值的、可蔑视的、可抛却的,又是多么软弱、肮脏、腐烂和易朽。
“你只是,将它送入了宇宙的循环。”
忒尔诺斯的神情愈发迷茫,“什么叫宇宙的循环?”
幽蓝魅影笑而不语,他的拇指细细的剐蹭着孩子柔软的脸颊,就像是看待一颗思考的新星,有着自己的光芒和轨迹。
“是生命,拥有蛋白质信息交织DNA与RNA,传递遗传信息,连接到下一个子代。生命由生到死,周而复始——这就是宇宙的循环。”幽蓝魅影歪了歪头,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宝贝。”
忒尔诺斯一脸迷茫,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无论是死亡还是所谓的蛋白质信息,这些都与奥特曼一族非常遥远。奥特曼作为光基生命,早已经远离了常规的生命概念。
忒尔诺斯之所以迷茫,不过是作为一个从小接受“爱护生命、爱护弱小”教育长大的孩子,在犯下错误却不懂得要如何承担责任时的胆怯。
可没有人会因为孩子捏死了一只蝴蝶而去责备他,忒尔诺斯高度所重视的东西是空洞的、易朽和琐屑的,是无人会在意的一条逝去的生命,是无人会重视的微小扭曲的思想。
“这次捏死了一只蝴蝶,宝贝就要记住,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的动作就要轻柔一点,再谨慎一点,就像抚摸一片羽毛上的绒羽一样温柔。”
“抚摸一片羽毛上的绒羽……”忒尔诺斯喃喃重复着幽蓝魅影的最后一句话,她说,“不然蝴蝶是会死的。”
托雷基亚下班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忒尔诺斯的异常。
他随即将目光投向幽蓝魅影,“怎么了?”
“她刚刚不小心捏死了一只降落在掌心的蝴蝶。”幽蓝魅影一把抱起忒尔诺斯,一边牵过托雷基亚的手,“觉得自己害死了蝴蝶,现在正在愧疚呢。”
忒尔诺斯抱紧父亲的脖子,神色低迷,却还是下意识想要向父亲的评语发出意见,“不只是愧疚,还有伤心……”
说着,她就把贴着幽蓝魅影肩膀的脸侧压了过去,看向了托雷基亚的方向,“妈妈,我有点难受。”
“我知道宝贝。”托雷基亚笑着摸了摸忒尔诺斯的头顶,他说,“死亡对现在的你来说是一件承受不住的重担,但你并不是故意的不是吗?生命不可挽回,那就在未来的每一天珍惜保护这些脆弱的生命——作为你对那只蝴蝶的忏悔和歉意。”
“哦呀哦呀亲爱的,你这样算是给她树立了准确的目标吧?”幽蓝魅影反手荡高他与托雷基亚紧握的双手,他说,“要是未来她发现这个目标里包含的欺瞒和虚无,作为榜样的你要如何为她搭建一座稳固的支柱呢?”
“你做什么!别这样荡啊!都多大了!”托雷基亚有些羞耻的捂住脸颊,任凭自己的手臂被幽蓝魅影带动着,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现在的他们看起来应该就像刚放学回家的小奥,因为聊起了兴奋的事情而高高荡起了与彼此紧握的双手。虽然嘴上阻止,但手却顺应着对方的行为而动。
“当你的身体驮起月亮,尽管你似乎在那遥远之处。
“可你现在离我是这样的近!当等离子火花塔熄灭之时,宇宙的群星就会向我闪烁。
“我在宇宙的深渊看见了你,我靠近了你,是什么不灭的火在你眼睛里灼灼发亮,是什么不安的狂热在你的血液里奔腾。”
幽蓝魅影吟诵着,拉着托雷基亚在银之广场上迈着欢快的脚步。
显然,无论是托雷基亚还是忒尔诺斯都已经习惯了幽蓝魅影时不时出格不羁的自由行为,对此,他们也只是报以支持,并紧紧拉住他。
忒尔诺斯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要抱着她,她的父亲或许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揽着母亲舞一曲,而母亲虽然嘴上说着“不太好吧”,但还是会陪着父亲一起共舞。
毕竟父亲和母亲经常在家里翩然起舞,他们的审美口味出奇的一致,选择的舞蹈也是极为优雅却难度极大的,以自由和优雅著名的宇宙古典舞——在身上涂满奇异的图案和漂亮的发光贴片,然后在一片暗蓝色中相拥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