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幽蓝魅影看着被托雷基亚从计时器里取出的，他无比熟悉的软体动物的最开始的模样——尽管目前还只是一个雏形胚胎，被放置在一片培养皿中。

　　因为激动，所以语调下意识高了几分。

　　托雷基亚连忙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上，“你声音小点，不要吵醒忒尔宝贝。”

　　幽蓝魅影面色不虞，他伸手拉着托雷基亚就往俩人的实验室走去，在大门合上的下一秒，他猛地从托雷基亚的掌心里抢走“斯纳克”的初始胚胎。

　　“你不要那么紧张。”托雷基亚知道自己这项实验的危险性，也了解幽蓝魅影的激动的原因，他说，“这项实验在很久之前我就开始尝试了。”

　　抛弃光之国规则的托雷基亚对生命怀着激励到可怕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促使着他还在光之国就进行了这种创造生命的实验。

　　而创造生命的实验等同于接触生命伦理的根源，是光之国明令禁止，科技从事人员绝对不可踏足的领域。

　　但对于怀疑光之国的托雷基亚而言，“绝对不可踏足”的意思就是让你“踏进去”。

　　托雷基亚早就不在乎这些约束了，生命的诞生必须顺应自然，那忒尔诺斯的诞生和成长为什么遭受重重波折，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

　　更何况，如果自然而生的生命对目前生命形态的抗拒和否定，那么生命自然有选择死亡的权利，可光之国的这些家伙不还是把想死去的他们拉了回来。并想尽办法保护和劝慰着他们活下去，毫不在意他们是什么想死去，只是一昧的宣扬着“生命很珍贵，不可以轻易放弃”这样脆弱的理论。

　　这样的行为无非是想要维持他们口中的“正义”，哪怕被救者并不想活着也无所谓，他们要做拯救的使者，只要拯救你就好了。

　　真是，虚伪又傲慢的种族啊。

　　这种隐形的伤害就不是伤害了吗？不过是打着“正义”的旗帜行事罢了。

　　说到底，这些规则都是看不见的东西制定用来平衡宇宙的。

　　越是不让做，就越是要去做。

　　托雷基亚曾拜托幽蓝魅影从宇宙酒馆私下购买一批实验器材和原材料——光之国严令禁止使用研究的“材料”。

　　而那堆材料里，有一小包土壤。里面的物质含量很复杂，简单而言，可以说是一包“垃圾土壤”。但这包土壤经过托雷基亚的扫描研究发现了其中蕴含的部分有机物，于是他产生了将这部分有机物的信息DNA化，他想看看自己是否能不借用生命基因，只靠原始的有机物创造出生命来。

　　不断地实验，不断的失败，直到今天，他终于成功了往前迈进了一步。

　　他成功将这些有机物DNA化，并用这份DNA生成了第一份生命胚胎。

　　托雷基亚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虽然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可他们之间确实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他感受到了幽蓝魅影隐藏的悲伤和怀念。

　　他说，“不过这份胚胎的活性很低，最多半个月后就会胎停。”

　　而且科技局盯着他的人太多，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将这份胚胎带回家的缘故。

　　以及，托雷基亚看向幽蓝魅影的目光一凝，“现在，我们来谈谈吧。”

　　——我的平行时空同位体。

　　或者说，未来的他。

　　早在幽蓝魅影告诉他诞生了自我意识，并不断地争抢“托雷基亚”这一名字与忒尔诺斯父亲这一身份时，托雷基亚就怀疑幽蓝魅影的身份了。

　　只是幽蓝魅影对忒尔诺斯没有恶意，对他和光之国虽然总是报以蔑视和厌恶，但确实是没有做出对光之国不利的事情。这才让托雷基亚选择将他留在身边，并让其贴身照顾忒尔诺斯的原因。

　　他相信着，这个不止来处的幽灵是深爱着忒尔诺斯的。而真相也如他所愿，这个他无法观测的量子幽灵确实是深爱着他的孩子。

　　这四百年里，他对光之国的了解程度，对泰罗的了解程度，对他们过往的了解程度都在一步步确定他的猜疑——当然这和这家伙毫不掩饰的态度也有很大的关系。

　　虽然不知道这位“托雷基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哪怕看出了对方已经堕入黑暗，可托雷基亚还是接纳了他。

　　他没有点破幽蓝魅影的身份，却明显的指出了他的身份。

　　“我还以为你会问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幽蓝魅影将手中的胚胎皿放在观测镜下，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与托雷基亚面对面。

　　他们彼此对立对视，像照着一面镜子，对自己进行审判。

　　托雷基亚注视着这双猩红的指示灯，或者说是幽蓝魅影的眼睛，他当然想问些什么，可能问些什么呢？

　　“宇宙泡泡理论……是真的吧？”意外地，他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无关其他。

　　“是。”幽蓝魅影语气平静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在一万年后，那个英雄少年冲出宇宙之后，确定的宇宙形态理论。

　　宇宙大爆炸后，宇宙就在不断膨胀，膨胀中会导致太空中产生泡泡。每个泡泡里面都是停止膨胀的宇宙，每个泡泡里面都有各自的物理法则。他们的宇宙是一个泡泡，他们则是被困在这个宇宙法则之下的，被培养和观察的细菌。

　　托雷基亚食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扣击，“你去过的宇宙里都有奥特曼这一种族的存在吗？”

　　“如果以我们自身所生活的宇宙为坐标，那么每一个宇宙至少会存在奥特曼这一种族。而真实的情况是，大部分宇宙的文明都是在战争中不断竞争、融合、毁灭中强大，最后成为一个总体文明。”

　　没有奥特曼的存在，强者文明和弱者文明会不断的碰撞，或毁灭或附庸最后融合成一个新的文明。

　　这是其他宇宙的不可违逆的法则。

　　托雷基亚心中产生了某种空虚，但现在没有时间让他细细感受和品味这种空虚，“那你曾前往的其他宇宙，有让你记忆深刻的文明吗？”

　　幽蓝魅影打开手边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两份橘子糖蛋糕和高糖奶茶，他轻轻将另一份推到托雷基亚的面前，“你觉得自我意识和智慧是如何产生的呢？”

　　托雷基亚一愣，他说，“是神经系统高度发达的进化与形成、文明的传承和教育……”

　　回应他的是幽蓝魅影端起茶杯，慢悠悠的饮了一口奶茶。

　　被这些疑问包裹着的托雷基亚学着幽蓝魅影的样子暂停了自己的思考，转而端起手边冒着热气的奶茶喝了一口。

　　他好像意识到了在这场对话的一开始，幽蓝魅影就告诉了他的答案。而他询问的每一个问题其实究其根本都没有需要回答和探索的必要，他是个科学家，是行走在研究和探索这个宇宙物理法则的最前沿者。

　　这种生命智慧诞生的问题并没有探索和回答的必要，宇宙在过去已经诞生了，生命的智慧也是如此。哪怕他曾经不甘于自己诞生的太晚而无从知晓宇宙诞生之处的奥秘，但从另一角度来说，他早已参与了那一切。

　　宇宙是从一个体积无限小，密度和温度无限大的奇点中诞生的，而他们无从得知这奇点爆炸的原因，也不知道这个奇点的内部的物质构成和混乱的层次。

　　无数种可能性在托雷基亚的脑海中爆炸，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思考，喝一口甜腻的奶茶转移注意力。

　　就像每一个惊叹于等离子火花塔的神圣壮观的外星人一样。

　　不去想它的科技含量和蕴含的巨量能量，单纯地、直白地、由衷地为其献上自己的赞美。

　　“我曾经游荡时进入过一个，只有一种高级文明诞生的孤寂宇宙。”幽蓝魅影再次喝了一口奶茶，他说，“那是个很小的宇宙泡泡，至少比我们这个宇宙小很多很多。”

　　“为了弄清楚这个宇宙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我停留在那个宇宙很多年。终于弄清楚了那个宇宙的法则——每十万年，这个宇宙最中心的巨型黑洞会反转为白洞。”

　　而白洞内的超密态物质向外喷射时，会同它周围的物质发生猛烈的碰撞，从而释放出巨大能量。那些X射线啊、宇宙线啊、射电爆发啊、射电双源等现象会不断的以这个白洞为中心席卷整个宇宙。

　　这是这个宇宙的一次新的洗牌。

　　所有没能发展出宇宙航行迁越技术文明都将被消亡摧毁，成为最初的粒子形态，在白洞的能量释放殆尽时游离在宇宙之中。直到白洞再一次转化为黑洞时被吸纳进黑洞中储存，成为下一次洗牌之后，新诞生的生命之一。

　　而没有被杀死的则生命会退化为最原初的野蛮蒙昧状态，然后再一次重复之前的进化之路。

　　“根据其他高级文明留下的资料，我得知了这个宇宙的法则每隔数千万年到上亿万年就会发生短暂微小的变化，而这一变化会根据黑洞化白洞的新一轮周期来回切换直至下一次法则的变化到来。于是他们将这种变化称之为宇宙的——‘思潮’。”

　　在每次宇宙法则的变化中，物质的量子叠加态都会失去部分稳定性导致崩溃或进一步的活跃性。

　　而这个宇宙的智慧生命意识的产生，则正是这一系列量子叠加态事物的随机性产物。换而言之，每当这样的‘思潮’发生，这个宇宙中的高等文明都将被摧毁殆尽，智慧生命的物种也会重新洗牌。

　　旧种族失去文明、智慧和未来。新种族诞生智慧、兴起文明开始发展。

　　直到他们发现前一代文明留下的信息，大力发展自身文明的同时论证‘思潮’时，新的洗牌也将再次降临，摧毁他们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文明。迫使还停留在星球上的智慧生命种族退化成只能依照本能行事的野兽。

　　“思潮”问题就这样不断地摧毁着全宇宙的智慧生命文明。

　　只有少部分文明可以走向宇宙中心论证“思潮”，而大部分文明都将止步在星际航行文明之前被“思潮”摧毁。

　　“这……”托雷基亚只觉得可怕，这个宇宙不会诞生能够离开这个宇宙的强大文明，而同样的，也没有其他宇宙的强大文明能够殖民和统治这个宇宙。

　　这个小小的却无法掌控的宇宙泡泡。

　　“就连我也差点被这个宇宙的‘思潮’洗去智慧。”幽蓝魅影笑着将这一结果抛出，他说，“我前往了距离这个宇宙泡泡最近的宇宙泡泡，那颗泡泡里面的文明已经出现了宇宙航迁技术，并殖民了附近的几颗泡泡。”

　　他从这颗泡泡的最高文明资料中得知了他们曾殖民这个宇宙的历史，不出所料，他们派遣的殖民星舰无法抵抗这个宇宙的法则，最终成为了这个宇宙一部分。

　　这个泡泡宇宙，弱小又强大，哪怕摧毁孕育的智慧种族和文明，也不允许外来者奴役和伤害自己创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