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躺在沙滩上,一会儿蜷缩侧卧,一会儿大字朝天,一会儿俯卧朝地。
最后他仰躺在沙滩上,双手枕在脑后,他看着头顶黑漆漆的礁石顶,只觉得心里一阵乱麻似的烦躁。
他扭过头,塞里西斯的显示屏已经黑了,她早已经陷入休眠状态中。爱尔西莉和忒尔诺斯也紧闭双眼,依靠在塞里西斯的身旁。塞里西斯垂落的臂膀就像张开双翅的鹰,庇护着身下的幼崽一样庇护着她们。
奥维翻来覆去好一阵,索性爬了起来,心烦意乱之下走出了礁石洞,他沿着海滩踯躅。
在黑夜中,泛着紫色幽光的大海规律地潮涌翻动。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火红的发丝随风而动,像一簇燃烧的火焰旗帜在黑暗中猎猎作响。
奥维只觉得自己胸腔里堵塞的厉害,他的耳畔边不断地回响着达米尔的声音,以及脑海中不断闪过达米尔那具被绷带裹满的躯体。
他赤脚走进海水中坐下,任凭紫色的海浪扑打自己的面容。
“我不喜欢下雨。”达米尔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他的呼吸声已经很微弱了,好在塞里西斯作为机器人,拥有强大的声音捕获装置。
“因为雨给我一种阴湿慢性的纠缠感,咳咳咳!”达米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继续说,“机器人,你知道我要死了吗?”
塞里西斯侯在达米尔的身旁,她说,“我知道,达米尔先生。”
“我发誓……将保护弱者,尊重强者。我发誓,将维护秩序,维护法律。我发誓不……拒绝每一个向我求助者。我发誓将用我的身躯去守护每一位奎罗斯星公民。我将用我的生命,去守护我的人民。”
达米尔背诵出奎罗斯星的军队誓言,他的眼角流出泪水,胸膛的起伏程度也逐渐加剧。
塞里西斯不理解达米尔为什么突然背诵军队誓言的原因,但奥维能懂,他知道达米尔为什么要背这五条誓言。
“我好不甘心啊机器人。”达米尔喘息着,呜咽声从喉间溢出,“爸爸……妈妈!我不想死,我不想默默无闻的死在这里!我还没有成为英雄,还没有看见战争结束……我不想死……”
他的哭声萦绕在奥维的脑海中,达米尔濒死时爆发的强大求生意志让奥维震撼和恐惧,同样也使奥维难过。
“机器人。”
当录像走到尽头,达米尔的声音微弱无比。
他的眼泪浸湿绷带,血花在绷带上绽开,他说,“雨下大了。你不要,走进这个……咳咳咳湿冷的雨夜,不要……一无所知的死去……”
录像就此结束,达米尔死了。
奥维闭上眼睛,双手抓起黑绿的泥沙,被海水冲刷着携带远去。
“哒、哒、哒。”
“你哭什么?”忒尔诺斯的声音在奥维耳边响起,“因为达米尔吗,为什么?”
奥维没有睁眼,他说,“因为达米尔还没有成为一位英雄。”他还没有看见战争结束,没有等来援军活下去。
他想阻止奎罗斯星人的战争,他想成为拯救这个文明的英雄。
忒尔诺斯看着奥维,看着这个不甚成熟的冒失鬼,他烈火般不灭的灵魂。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奥维。”忒尔诺斯负手而立,人类的外表逐渐消失,露出了她真正的样貌。
那双银灰色的眼灯注视着奥维,出于一种恶劣的心态,忒尔诺斯说,“我们不可以干涉其他文明的进程发展。”
不可以,不代表不能。
下一秒,“但如果你认为那是正义且正确的,就去做吧。”
奥维猛地张开眼睛,两眼发光的看向忒尔诺斯,“忒尔!”
好感动!这还是第一次忒尔诺斯对他发出肯定的建议。果然相处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是被忒尔诺斯承认了吗?他终于是她认可的朋友吗?
忒尔诺斯不紧不慢的把剩下的话说完,“后果你自己承担。”
算了,至少她还是支持自己去维护心中的正义的。奥维安抚自己,随即对忒尔诺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嗯!”
“不过。你就不能多亲近和肯定一下我吗?忒尔诺斯。”奥维看着忒尔诺斯,鎏金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忒尔诺斯,“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忒尔诺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奥维,随后目光看向了头顶的两颗月亮。
奥维随着忒尔诺斯的动作一起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月亮。
双卫星景观在宇宙中是非常常见的景色,所以奥维并不懂为什么忒尔诺斯在回答这个问题要保持沉默,也不知道这两颗卫星有什么可以久久观赏之处一样。
奎罗斯星的夜空没有星星,因为战争和污染导致了严重的大气污染。所以天幕中只有这两颗卫星在旋转着交互,蓝紫的光辉交相辉映,渲染了那一片的黑色呈现出诡异的靛青色。
“你怕死吗?奥维。”
奥维一愣,他转头看向身旁已经拟态成少女的忒尔诺斯,雪白色长裙和银色的长发一齐被风吹起,在海面上翻涌,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盯着天上的双月。
他想了想,诚实的说,“我自己死倒是不怕。”
忒尔诺斯没有回答。
过了,奥维才终于意识到忒尔诺斯的问题的另一层意思。他抬头看着那双月亮,它们在宇宙里交互着,奎罗斯星的巨大引力牵动着它们走在一起。
“我也不害怕默默无闻的死去。”奥维还是第一次用这样轻的语气说话,但感觉很好,就连烦躁的心情都跟着平复了下来,他说,“哪怕不能成为英雄,我也愿意为了某些事情而付出生命。”
“那爱尔西莉呢?”
“我当然也愿意为爱尔西莉付出生命啊!”奥维抓起一把海里的沙,突然往忒尔诺斯的身上丢去,“还有忒尔你哦!”
“?你说话就说话往我身上丢沙子干什么?”忒尔诺斯火花自动开启了屏障,将奥维丢掷来的泥沙阻挡在外,“还有,我才不需要你为我付出生命呢!”
说完,忒尔诺斯转身离开,她背对着奥维挥手道,“我去一趟战场最北边,你帮我和爱尔西莉说一声。”
奥维双手围在嘴边冲远去的忒尔诺斯喊道,“好,记得后天在这里集合和弗洛贝拉老师报平安!”
“嗯。”
光之国,托雷基亚家,暗部实验室——
一只透明的,表层呈现出淡蓝色像是纳美贡一样的软体生命静静漂浮在培养皿的透明营养液中。它还没有完全诞生,可是已经初具形态,具有可以被孵化的潜质和诞生的资格。
幽蓝魅影痴痴的看着这只熟悉的生命,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漂浮在营养液中的生命,却在瞥见自己尖锐的金色长甲时心生怯意,下意识后退远离。
托雷基亚此时正忙着记录长出样子的生命的数据,根本没有注意到幽蓝魅影的异常。
幽蓝魅影忍不住问道:“你想好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托雷基亚记录数据的动作不停,他一边记录一边收集新的数据,闻言他说,“这孩子还没有诞生,名字的事情不着急。现在我们最应该想的是,要怎么和忒尔宝贝解释家里以后要添一位新成员这件事。”
幽蓝魅影单手撑下巴,他说:“问她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托雷基亚否定了这个说法,头也不抬的说,“这孩子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会诞生高级自我意识和智慧,而且我们不能假定它的性别,根据它现在的形态分析——它是雌雄同体的可能性很大。”
托雷基亚将打印出来的资料抛给幽蓝魅影,他语气认真,“科学成功案例也要严谨一些托雷基亚。不要因为成功就松懈了。”
“你还真是。”幽蓝魅影轻轻笑了,他接过这本数据翻开查看,“不过严谨一点也是好的。我等会出去一趟,看看怪兽拍卖场有没有类似纳美贡的生命贩卖,提前去买一只回来当掩护。”
托雷基亚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是不想工作想跑去玩,他随手按在手边的按钮上。只见暗部实验室的大门一下子关紧,甚至出现了一把很原始的大铁锁挂在门上。
“喂我说。”幽蓝魅影举起双手,他笑着退回到托雷基亚身边,“家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生命可是大事,你也不想这孩子的真实身份过早暴露吧?”
托雷基亚将手中紫色与蓝色的药剂混合在一起,闻言这才抬起头看向幽蓝魅影,他说,“这孩子距离诞生还早。还有,我并不希望它的名字被其他的生命提前取用。它不是任何东西的替代品,也不会成为其他东西的冒牌货。”
幽蓝魅影放下举起的双手,目光和托雷基亚一起转移到了安置在实验室最中心的培养皿中。
那一团小小的生命正紧紧蜷缩在营养液中。
它的身影和幽蓝魅影记忆中的那团小生命重叠,不,它们就是同一体位的存在。只是诞生的地方改变了,可转化的有机物和实验步骤是一模一样的。
那还是斯纳克,只是在光之国培养长大的它。一定不会再吞食过多邱瓷欧拉星的垃圾,导致体内积累过度的毒素导致体型的暴涨和发狂。
它会在光之国更完美健康的诞生,也会平安健康的长大。
斯纳克,绝对不会再死在自己的手上。
快出生吧斯纳克,这一次,悲剧不会再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