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场堪称精神污染的大江山选美大赛后,茨木童子陷入了妖生罕见的低谷。
尤其是被玉藻前那句“伤眼睛”和酒吞童子毫不掩饰的嫌弃深深刺痛了他,虽然他自己坚决不承认。
他那颗崇尚力量、同时也莫名渴望认可,尤其是挚友认可的单纯鬼心,充满了不服气。
一定是那些妖怪不懂欣赏!
对,一定是这样!
人类的眼光应该会好很多!
他们最容易被皮相迷惑了!
这个危险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像妖藤一样疯狂滋长。
恰好这时,那位总是笑得一脸风雅无害的大岳丸“恰好”路过,摇着扇子“无意”中提起。
“哎呀,说起来,京都的人类贵族最是风雅,尤其喜爱容貌昳丽之人。若是能有幸得他们一句赞叹,那才是真的美名远扬呢……可惜京都能人异士也多,风险不小啊。”
这话简直像精准投喂到了茨木童子心坎上。
他自动屏蔽了“风险”二字,只听到了“人类贵族喜爱”、“美名远扬”!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茨木童子再次偷偷潜入了酒吞童子的宝库,翻出了那套华丽至极的十二单衣。
他对着水镜,凭借模糊的记忆和惊人的自信,开始在自己脸上捣鼓。
粉扑得比上次更厚更白,试图模仿玉藻前那种吹弹可破的肌肤感;胭脂涂得更加小心翼翼,虽然依旧像两个红印章。
嘴唇描了又描,力求樱桃小口。
最后,他动用妖力,将身形彻底化为一位玲珑有致、弱柳扶风的少女,套上那身对于少女体态来说过于宽大的十二单,踉跄了几下才适应。
“哼,这次定要叫那些人类看直了眼!”
他对着水镜中那个不伦不类、恐怖谷效应拉满的“美人”露出了一个自认倾国倾城的笑容(实际效果惊悚),然后信心满满地溜出了大江山,直奔京都。
京都的夜晚,繁华中带着靡靡之音。
茨木童子学着人类女子的步态,扭捏地走在花街上,宽大的袖摆和衣袂拖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
他那诡异的妆容和不合身的华服引来了不少侧目,但介于他周身那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妖气,倒也没人敢轻易上前搭讪。
茨木童子有些焦躁。
怎么没人来赞叹他的美貌?
难道是他还不够突出?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穿着高级武士服饰、腰间佩刀、看起来颇有地位,而且长得还算顺眼的男子正从一家料亭中走出,似乎微醺,脚步略有虚浮。
机会来了!
茨木童子立刻上前,用他那忘了变声、刻意捏着嗓子显得更加古怪的语调开口。
“这位大人~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么?”
说着,还试图抛个媚眼。
那武士正是源赖光麾下的四天王之一,渡边纲。
他今晚确实饮了些酒,乍一看到一位穿着如此华丽、妆容……独特(难以形容)的“少女”主动搭讪。
酒精上头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竟真的被那身华服和对方大胆的举止吸引了。
主要是好奇和酒精作用。
“哦?这位小姐是……”
渡边纲停下脚步,带着酒意打量着他。
茨木童子心中一喜,有效!
他立刻凑近些,继续用那可怕的嗓音说道。
“小女子孤身一人,甚是寂寞~大人可否赏光,寻一处僻静之地,共度良宵?”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用宽大的袖子去“不小心”触碰渡边纲的手。
渡边纲被那浓郁的脂粉味和诡异的语调激得酒醒了两分,但看着对方那身价值不菲的十二单,又觉得或许是哪家口味独特的贵族小姐?
猎奇心理和酒精共同作用下,他竟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拒绝,反而含糊地应了一声。
“呃……何处?”
茨木童子心中狂笑:成功了!人类果然愚蠢!
他立刻引着渡边纲走向旁边一条昏暗无人的小巷。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刚踏入小巷阴影,茨木童子正准备思考下一步是该先掏心还是先让对方夸自己美的时候——
一道柔和悦耳、却带着一丝微妙笑意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
“啊呀呀……这可真是……看到不得了的场面了呢。”
渡边纲和茨木童子同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巷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青年。
他身着优雅的白色的武家礼装,衣袖上绣着源氏笹龙胆纹,一头蓬松的金发在月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蜜金色的眼眸弯成好看的月牙,唇角噙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甚至显得有些纯良的笑容。
是髭切,不,准确来说是鬼切。
源氏的重宝之一。
他似乎是恰巧路过,正好奇地打量着巷内的情景,目光在渡边纲和那位妆容恐怖、穿着酒吞童子标志性风格十二单的“少女”之间来回扫视,笑容越发深了。
“渡边纲大人…”
鬼切软乎乎地开口,语气像是单纯的好奇。
“这位是……?穿着很是……别致呢。似乎有点眼熟?”
渡边纲瞬间酒醒了大半,冷汗都下来了。
被源氏的重宝、尤其是这位看起来好说话实则难以捉摸的鬼切看到自己差点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勾引……这要是传出去……
茨木童子更是心里一咯噔!
鬼切!他认得这把该死的刀!
上次还差点被源赖光砍。
鬼切仿佛没看到两人僵硬的神色,慢悠悠地走上前几步,歪着头,继续用那甜软的嗓音说道。
“不过,这身衣服……好像不太合身呢…而且这个味道……”
他轻轻嗅了嗅空气,蜜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啊……是大江山的那位……茨木童子阁下吗?真是……令人惊讶的爱好呢。”
被彻底戳穿!
茨木童子瞬间炸毛,也顾不上装什么少女了,粗声吼道。
“是吾又如何!你这混蛋刀!”
几乎是同时,恼羞成怒的茨木童子下意识地就挥动那只化为少女的、却蕴含着鬼力的手,朝着鬼切抓去!试图让他闭嘴!
然而,就在他动手的刹那——
“唰——!”
一道快到极致的刀光如同月光般闪过!轻柔,精准,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
鬼切甚至脸上那软乎乎的笑容都没变,他腰间的太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又归鞘。
茨木童子只觉得手臂一凉,随即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那只“纤纤玉手”竟齐腕而断!掉在地上,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迅速变回了覆盖着白毛的鬼爪原型!
“呃啊——!”
茨木童子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痛吼!
“哎呀,手滑了。”
鬼切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副十分无辜的表情,仿佛刚才砍断鬼手的不是他。
“抱歉呢,茨木童子阁下。您突然攻击过来,在下只是本能反应……没想到您这么……脆弱?”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歉意,只有满满的戏谑。
渡边纲此刻已彻底清醒,冷汗涔涔,立刻拔刀戒备。
“茨木童子!你竟敢潜入京都!”
断臂之痛加上被戏弄的羞辱感让茨木童子暴怒无比,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美貌计划,现出部分鬼相,咆哮着用剩下那只手攻向鬼切和渡边纲!
然而,断了一臂,又是在狭窄小巷,面对配合默契的渡边纲和实力深不可测、刀法诡谲的鬼切,茨木童子根本讨不到好处。
鬼切的刀总是能以一种看似轻飘飘、实则极其刁钻的角度挡住他的攻击,甚至还时不时“好心”地提醒:
“左边空隙太大了哦。”
“哎呀,头发散了呢,妆容也花了。”
“这样粗鲁,可一点都不美呢。”
字字句句都往茨木童子心上扎!
很快,茨木童子身上又添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那身华丽的十二单也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尘土和血迹。
眼看讨不到好,再拖下去可能引来更多敌人,茨木童子只能憋屈地怒吼一声,抓起地上那只断臂,狼狈不堪地撞破小巷另一端的矮墙,化作一道黑红色的妖风,仓皇逃向大江山的方向。
身后似乎还隐约传来鬼切那软绵绵、带着笑意的声音。
“下次再来玩啊~茨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