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桦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继续开口:“其实,我很喜欢跑步。”
“且如你们所见了 我成绩不够好。”少年垂着眼,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不知笼罩的是成绩的自卑还是所谓难言之隐。
“但是——你们就没好奇过,我为什么能进一中?”秦桦敛了情绪,抛出问题,缓和了气氛。
“不好奇。”林衾低下头继续挑香菜,“你考多少无人在意。”
忧郁的秦桦瞬间被三个人集体嘲笑了,好一会儿,秦桦才得以继续开口。
“我喜欢,但很俗套的,我爸不喜欢。”秦桦语气淡淡,好像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平静。
只有余画初按住他颤抖的手,诱哄般的:“慢慢说。”
“在他的计划里,我应该是个成绩好,稳重自持的继承人——可你们看见了,我不是。”秦桦自嘲地笑笑,然而他的话却让饭桌上的几人一惊:
“继承人?”夏澜已经脑补出了一万部小说,“你家这么有钱?”
“算不上,也就中产家庭。”按理来说,“中产家庭”这个词是令他人羡慕的,可秦桦眼里不仅没有骄傲,甚至,看不见一点光。
“你家都那么有钱了,来一中体验生活?”林衾将碗挪到夏澜面前,抬眼看向秦桦。
“那是一中,大学霸,一中诶!”秦桦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林衾,“清北直通车啊!”
随后,他又摇头叹气:“算了,你们这种成绩好的意识不到一中的含金量。”
“快讲!”余画初急不可耐地将话题拉回正轨,“然后呢?”
“然后?”秦桦笑了笑,喃喃自语似的,“我告诉过他无数遍,我能跑出来一条路。”
“他同意了,或者说,我以为他同意了——体校来选人那天,他给我的腿,注射了麻醉剂。”
话落的瞬间,饭桌上静的落针可闻。
疯了吗?
众人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秦桦忽略掉几人震惊的表情,自顾自往下说:“再然后,你们或许能猜到了。”
“我自杀,绝食,威胁,祈求,都没用,我简直,恨死他了。”
“可他是爱我的吧。”秦桦眼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我亲耳听见过,所谓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在一中的老师面前,怂的跟个孙子似的。”
话说到这,也没什么不明白的。
天下当然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谁也不能说秦桦父亲不爱秦桦——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在一个老师面前,卑躬屈膝。
可他爱的是秦桦吗?
——是继承人秦桦。
“别说了。”夏澜突然打断,“对不起。”
她似乎能理解秦桦眼里的恶意,甚至能看到,初中时代的他,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直到永夜。
“秦桦——”余画初看着垂着头的他,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竟也无从开口了。
安慰?
无异于再揭开一遍他的伤疤。
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偏偏余画初的五脏六腑,钻心蚀骨的疼。
林衾看了眼两个女生茫然无措的样子,叹了口气。
“吃饭。”林衾敲了敲秦桦的脑袋,也总算把几人的心绪拉回正轨。
但这顿饭吃下来,也是索然无味的。
秦桦的字字句句在她们耳边萦绕,反复。
碗里最后一根面消失不见,夏澜撂下筷子,刚好与秦桦对视。
他似乎仍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然而眼里的愧疚也是真切的:“对不起。”
夏澜一愣,没想到他竟是为了道歉,唇边不自觉挂上笑意:“没事。”
“去下洗手间。”秦桦淡淡点头,随后起身离开。
“洗手间是那边吗?”林衾瞥了眼墙上的标识,不解道。
“随他去了。”余画初满不在乎地说,似乎还带着嫌弃。
可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
“秦桦!”熟悉的身影终于又出现在眼前,余画初急忙叫道。
“嗯?”秦桦抬眼,手机还没来得及装上,“想哥了?”
余画初脸色爆红,连忙低下头盯着空碗发呆。
“我去付钱,你们先走。”林衾说着掏出手机。
“我付过了。”秦桦不耐烦地一把拽过林衾,“走,出去。”
林衾也罕见的没生气,挑了挑眉:玩味地道:“谁出去,谁跟你出去?”
秦桦瞥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呛回去:“余画初跟你出去,夏澜当然得被你拐走咯。”
余画初:……
夏澜:……
但秦桦也确实说对了——走出餐馆,林衾拽过夏澜,秦桦眼里带着嘲讽,理所当然地跟余画初往另一边去了。
“啊?”夏澜懵了,“就这么走了?”
林衾叹了口气。
“你傻?”她伸出手,笑着敲了敲夏澜的脑袋,“人家要等着过二人世界呢。”
不远处车水马龙,华灯璀璨。
那是城市中绚烂夺目的夜景,但这一刻被全部加上了大光圈,成了少女眼里星辰的背景板。
夏澜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落叶飘零,秋日的萧瑟带来冷风。
她怕眼前的林衾是场虚妄。
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风吹醒。
她怕林衾只活在灯下的影子里。
林衾,林衾……
“看什么?”林衾对上夏澜呆呆的视线,疑惑道。
“没事。”夏澜忙移开视线,努力平稳住语气。
小孩很爱发呆。
林衾暗暗想着,唇边染上笑意。
林衾拽过夏澜,轻轻揽着她。
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她手指蜷缩,微微用力。
有那么一刻,林衾脑子里冒出无数想法——
就这样吧,将她揉进骨血吧。
若夏澜真是个娃娃,那她必定不惜一切代价买下,哪怕夏澜在自己怀里发一辈子呆,也好。
一无所知的夏澜在林衾怀里,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算了。
管它真的假的,存在过,就好了。
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