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皓月当空,时辰已是丑时。高楼台上的一株株蓝鸢尾似乎被空气中飘来的雾水晕染,迷人的芬芳四溢开来,伴随幽静月光散进敞开的一小扇窗子。夜是孤独却祥和的。
鸢尾的香气飘进房间,一瞬,便被不明源头的血腥味盖住。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打破了宁静。
“阿蛊,你又吐血了。”中年女人颤抖着握住手里的手帕,原本洁白的手帕上染了一抹黑红色。
她颤颤巍巍的扶着身边还穿着睡衣的女人,那女人只是淡然的笑着,坐在靠窗的床边上,拉过中年女人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
她微侧着身子,任凭诙谐的月光逗弄着她的半边脸庞。中年女人的泪珠在皮肤上划过,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
“妈,我早说过,这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的。”女人拢起她母亲的发丝,为她在脑后挽成一个丸子形。
中年女人没有回答,呜咽着伸手捧住“阿蛊”的脸,又把那人揽进怀里。
月光不留情,稍不注意,两人便被吞并。
母亲的葬礼只有蛊泉一个人来了。
曾经所谓照顾她们母女的七大姑八大姨,今日像是都回了乡下,不见一个人影。
蛊泉捧着蓝鸢尾,淡淡叹气。
鸢尾香气飘进她的鼻息,刹那间,猛烈的咳嗽声再次袭来。
她冷笑道,转身离开了殡仪馆。
终究是岁月不饶人。抽屉里生锈的手枪也开始哀嚎,控诉着日月交替的无情。
几声金属摩擦,防盗门被轻而易举的打开。蛊泉不做理会,只是静坐在卧室窗边,摆弄着蓝鸢尾的花瓣。
“蛊泉。”
蓝鸢尾缩起花瓣。
“白日梦也该醒了吧?”
蛊泉惊愕着回过头,错乱起身中撞到了一旁的窗沿边上。“唔……”她护住自己的手肘。
她不甘。“钰儿……别这样,现在只有你会理解我了……”
卧室门微敞开着,外面是一片漆黑,床头灯映出门口的女人,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那是桓钰,蛊泉的小青梅,蓝鸢尾最早的主人。
“蓝鸢尾花的香,不应该这么浓郁才对。蛊泉,你开过花店,为什么还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
女人清冷的声音压过黑暗,直逼无人照料的鸢尾花。鸢尾花的香气消失了。
蛊泉哭了。
泪水像曾经那样,肆无忌惮的滚落下来,她扑到桓钰怀里,将头埋进拢起的小山谷中。
那人缓缓坐到床边,揉着蛊泉的后发,静听那人的喘息声。
冰凉的触感从后发下面袭来,桓钰纤细的手从蛊泉颈部滑过,她为她戴上了一条项链。
蛊泉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托住了颈上那条项链,“这是花瓣吗……”
“形状参考鸢尾花瓣,材质是……咳,我找人帮你定制的。”桓钰话语中顿了顿。
那晶莹的花瓣状钻石,在两人交织的影子中发出微弱的光。
“材质是,什么?”
蛊泉从桓钰怀中坐起来。
“你母亲的骨灰。”
女人不自觉握紧手中的钻石,垂下头。发丝从她脸侧瀑布般涌下,凌乱的落在肩部。
“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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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接下来的几乎一个月,桓钰都陪在蛊泉身边。这次的事,对蛊泉的打击太大了。她仿佛又看见蛊泉在角落里哭,又看见垃圾桶中的血色手帕。
“钰儿……钰儿?又睡着了啊……宝贝?”
桓钰惊醒。
她慌忙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蛊泉坐在床边,温柔的冲着她笑。可桓钰笑不出来。她迫切的要问出那副手帕的来历。
可蛊泉始终没有想要告诉她的意思。
“钰儿,八点了哦,还不去做饭吗?再不去,我可要亲自下厨咯~”
桓钰急忙拉住蛊泉的手腕。“别闹了,我做,我做,我可不想被你活活毒死!”
“但是——”桓钰将那人拉到床边坐下,“阿蛊,我有个问题。”
眼神飘到床边的空垃圾桶里,被蛊泉抓了个正着。
“那个垃——唔……”
蛊泉吻了上去。
半晌,她放开她:“好啦,我知道你想提醒我倒垃圾,我知道啦~你今天不是还要上班吗,再不去做饭我们谁也别想出门了!”
可垃圾桶是空的啊。
桓钰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她被蛊泉硬推去做早饭,然后被推出门。
傍晚十分,天几乎全黑,空气中静的不寻常。蓝鸢尾在窗台上大口吮吸着新鲜空气,贪婪的想要据为己有。
钥匙转动几声,房门开了。“阿蛊,我回来了——”
猛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东西摔落,打破了家中原本的宁静。“阿蛊!”她冲进卧室,看到女人瘫坐在床边,手里举着那个熟悉的,带血的手帕。
咳嗽声停止了,女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惊慌失措,只一瞬便低下头,手指用力的攥住裙摆。那副手帕被她情急丢进垃圾桶里,上面透着一摊鲜红的血迹。
桓钰的担忧是对的。
她走上前,从垃圾桶中捡起了那副手帕,那上面绣着她曾经送给她的蓝鸢尾。
她的阿蛊,对她从来没有隐瞒,但这一次——
“你生病了。可是……我为什么一直不知道?”那人的声音中带些颤抖。
蛊泉解释:“钰儿,不是的钰儿,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只是怕你有负担……”
她觉得,等她死了再告诉桓钰,桓钰就没有负担了吗?
蛊泉没法瞒下去了,她把事情所有都一字一句的交代了出去。
“是,如你所见我快死了,我活不久了……医生查出我得了肺癌,是挺常见的病,但,也治不好。”
桓钰第一次在蛊泉面前哭出声来。蛊泉把她抱在怀里,听着外面杜鹃的叫声,眼神落在一旁的抽屉上。
她扶着桓钰坐起来。“钰儿,在我能活着的仅剩的日子里,你再最后吻我一次吧,好吗?”
“什么话!你能活下去的,还能活很久,听话,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还要带着我送给你的项链,带着你母亲,一直活下去……你不许对自己失去希望,就算怎样你也要活下去……”
“钰儿,有时候我们不能这么固执。”
“有时候命就是这样,我先前做的坏事多了,老天就会看在眼里,而我,就会早死。”
“我亲手送走我母亲,你帮我瞒着了,甚至还用我母亲的骨灰做成了项链……你帮我瞒了太多了,我有错,你也有错。”
“我要死了,如果我死了,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桓钰没有犹豫。“我愿意。”
“好,这样最好。”
蛊泉吻了吻那人的脸,站起身,“钰儿,闭眼,然后待会儿,再爱我最后一次吧。”
那人听话的合上了眼睛。
蛊泉走到抽屉边,取出了那把旧手枪,将其藏在身后。
——
两人相拥,卷吻,桓钰将蛊泉按在床上。这次的吻比曾经的每一次都要热烈,带着些恨意……交织之际,蛊泉松开了她。
两人紧贴在一起,脸前却留出一段喘息的空间。忽的,冷硬的触感贴近了桓钰后发。
是枪。
“钰儿,你愿意为我去死、伴我去死……就算你不愿意,也该愿意。一个犯罪的,一个瞒罪的,都没好到哪去。所以,我们更应该一起赎罪了,不是吗?”
“是……你说的……我都听了……”
“所以,我们之间,到底谁是狗,谁是主人,一看,便知——”
说罢,她扣动了那把枪。
结: 原本漂亮的活着的那几株蓝鸢尾,在夜晚,它们也要被命运染上罪恶的血红色——
在此地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