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牢房深处，霉斑在石壁上肆意蔓延，混杂着稻草腐烂的酸臭与铁锈的腥气，每一寸空气都透着令人作呕的腐朽。萧美人枯坐于冰冷的地面上，华贵的宫装早已被污秽玷污，昔日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却淬满了怨毒，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罗月那个贱人！命硬得简直不像凡人！那样九死一生的关头，陛下竟真的能把她从鬼门关拽回来——凭什么？！”她猛地抬手捶向墙壁，砖石碰撞的闷响在牢房里回荡，“这些年陛下的心尖子全挂在她身上，为了救她，怕是连整个大唐的江山都能豁出去！我咽不下这口气！”眼底翻涌的嫉妒几乎要化作实质，像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理智。
一旁的徐婉容早已没了往日的端庄，发髻散乱，鬓边的珠花摇摇欲坠，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声音里满是扭曲的愤懑：“可不是么？进宫这么多年，陛下对她的恩宠半点没减，甚至愈发纵容。她到底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狐媚子！”她忽然凑近萧美人，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姐姐，那宫女……你到底处置妥当了？千万不能让她乱说话，否则咱们……”话音未落，已是满脸惊惧，仿佛那宫女的供词会化作索命的锁链。
萧美人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笃定：“慌什么？一个卑贱的宫女罢了，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攀咬主子。再说，谁能查到咱们头上？”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旋即被狠厉取代，“起初不过是想给她个教训，谁知道她竟揣了龙种……这也是她自己命薄。”话虽如此，尾音却不自觉地飘了起来，带着几分连自己都骗不过的侥幸。
“可万一……”徐婉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指尖死死绞着衣角，“万一她熬不住酷刑，把咱们供出来了怎么办？陛下若是知道了……”她不敢再想下去，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牢房的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冻得她牙齿打颤。
“没出息的东西！”萧美人厉声打断她，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她敢？！就算供出来又如何？咱们一口咬定是她污蔑，再说现下陛下眼里只有那狐媚子，哪有心思管这些？就算招了，咱们只说她血口喷人，陛下难道还能为了个宫女治咱们的罪？”她拍着胸脯，语气强硬如铁，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心底的虚张声势。
太极宫的偏殿内鎏金铜炉燃着安神的龙涎香，袅袅青烟在梁柱间缠绕，却驱不散满室的焦灼，内殿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皇后身着素雅的湖蓝色宫装，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她亲自捧着描金漆盒缓步而入，盒中是精心熬制的燕窝粥，热气氤氲中透着清甜。见李世民枯坐于窗边，玄色龙袍上轻微褶皱，紧抿的唇线绷出骇人的弧度。皇后心中一揪，放柔了声音：“陛下，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好好进膳了。”她将食盒轻放在案上，用银匙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才递过去，“哪怕只尝一口也好，您是万民之主，龙体要紧，不然怎有力气守着妹妹？”眼中的关切如春水般温柔，细细密密地裹住了那份藏不住的心疼。
李世民缓缓转过头，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往日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朕……实在无胃口。”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语气里满是无力，“皇后的心意，朕领了。”话音落时，连他自己都能听出那份深入骨髓的憔悴。
内室的罗月静静卧在铺着白狐裘的榻上，往日里总是泛着桃花色的脸颊此刻白得像上好的宣纸，连唇瓣都失了血色，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垂着，一动也不动，仿佛连呼吸都轻得要断绝。佩儿端着一碗参汤，汤面上浮着细密的热气，浓郁的参香在空气中弥漫。她踮着脚尖走近，每一步都轻得像羽毛落地，生怕惊扰了榻上的人。玉匙舀起一勺参汤，确认温度刚好才送到罗月唇边，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哭腔：“娘娘，您喝点参汤吧……就喝一小口……”眼泪啪嗒啪嗒落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您快点好起来好不好？您这样躺着，陛下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水米不进，眼眶都熬红了，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胡乱擦着眼泪，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完。
宫墙深处，流言像藤蔓般悄然滋生。御花园偏僻的假山后，几个洒扫的宫女正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穿青绿色宫装的宫女往左右看了看，撇着嘴道：“你们说，皇贵妃是不是天生没福气？纵使盛宠不衰，那么多年也不见有孕，这才怀上，自己竟都不知道，最后落得个保不住胎的下场……依我看啊，她就是没那个命生龙子凤女。”
另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尖细：“可不是么？别看她现在得宠，没个一儿半女傍身，将来人老珠黄了，还不是得被陛下抛在脑后？”
“嘘——”为首的宫女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声怒喝惊得魂飞魄散。
“放肆！”
秦叔宝，罗成，裴元庆一身朝服，刚从太极宫偏殿确认罗月平安后出来，路过假山时正听见这几句恶毒的议论，顿时怒目圆睁，两道剑眉拧成了疙瘩，虎目之中怒火熊熊。他往前踏出一步，铠甲碰撞发出铿锵巨响，吓得几个宫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饶命啊，奴婢不敢了…”个个脸色惨白如纸。“后宫之中岂容尔等嚼舌根！皇贵妃娘娘还在病榻上，你们就敢在此胡言乱语，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太沉了吗？！”他的声音如洪钟贯耳，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作响。
紧随其后的裴元庆早已气得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如蚯蚓，他紧握双拳，指节咯咯作响，怒声道：“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娘娘待下人素来宽厚，如今她遭此横祸，你们不盼着她好，反倒在此说这些阴损话——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罗成站在一旁，他死死攥着双手，指骨因用力而泛白，喉间滚动着压抑的怒吼：“查！给我查清楚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敢咒我妹妹，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双目赤红如燃，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出鞘。
偏殿内，李世民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龙袍的宽袖扫落了案上的茶盏，青瓷碎裂的脆响在殿内回荡。胸中的怒火如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对着殿外厉声喝道：“王顺！”
内侍总管王顺连滚带爬地进来，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传朕旨意！”李世民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之怒，“宫中若再有敢议论皇贵妃是非者，无论尊卑，一律杖毙！”话音如惊雷炸响，穿透窗棂，让整个宫城都为之震颤。
王顺忙不迭地叩首：“奴才遵旨！”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皇后快步上前，轻轻按住李世民颤抖的手臂，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声音温柔却坚定：“陛下息怒，莫要为这些腌臜人气坏了龙体。”她仰头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里满是疼惜，“眼下最重要的是妹妹能平安渡过难关，您若是垮了，谁来护着她呢？”
李世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已化作浓重的疲惫与自责。他扶住皇后的手臂，声音低沉得像被雨水浸透：“皇后，是朕没用……”喉间一阵哽咽，“朕没有护住她，让她受了这么多苦……朕盼这孩子那么久，可是朕却保不住他…”话音未落，一行清泪已顺着他憔悴的脸颊滑落，砸在玄色的龙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皇后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如春风拂过：“陛下，这不是您的错。”她望着内室的方向，眼神温柔而坚定，“妹妹福泽深厚，定会好起来的。臣妾会陪着您，一起等她醒过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这弥漫着担忧与期盼的夜里，交织成一片无声的守望。
而内室里，佩儿仍在轻声啜泣，参汤的热气在罗月苍白的唇边氤氲。而牢房深处，萧美人与徐婉容的窃窃私语，正随着穿堂风，飘向未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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