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崖鹤被雨丝蛊缠着四肢,呆滞机械地,一步又一步地走向季怀安。他慢慢地,慢慢地靠近着季怀安。陈崖鹤对于四周一切的感知都感到模糊不清了,眼里只有浸泡在莹润月色里的季怀安。可是陈崖鹤越是靠近季怀安,他的脊背就越是无法自制地颤栗,似乎即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那般。
季怀安慢慢地耐心地一点点收束手心里的雨丝蛊,他的眼光扫了一遍之前的五个变数,这一次总算被他一一化解了。这下,就再也没有了能够伤害他的崖鹤,再也没有人能够从他身边把崖鹤带走,再也没有人能够阻碍他和崖鹤永远在一起了。他的崖鹤,他的……库雅……
陈崖鹤走到了季怀安的面前,季怀安温顺地抬头望着他。那些雨丝蛊被季怀安尽数收进了袖子里,只剩四根晶莹的丝线松垮地系在陈崖鹤的四肢上。尖锐的月亮终于刺破了雨幕,月光冷冷地砸在地上。
季怀安仰望着陈崖鹤,繁复的银饰遮挡了他的神色。陈崖鹤的神智随着月光驱散朦胧雨幕那样,变得清明起来。他看着季怀安。季怀安紧张地攥紧手,他撤销了蛊丝对陈崖鹤的影响,他想知道崖鹤会不会选择他。他想要崖鹤自愿选择他,走向他。
陈崖鹤轻柔地撩起了季怀安面前的头纱,半蹲了下来。他此时堪堪和季怀安平视。陈崖鹤吻了吻季怀安的头纱,他不知道四周的祭祀乐声为什么停止了。他想要履行那个给予季怀安的承诺。
陈崖鹤拨开季怀安头上那些繁重的银饰,看着他青提色的眼眸。季怀安的不安稳顺着月光洇了出来,落进陈崖鹤的眼里。崖鹤……这是崖鹤第一次选择他……
陈崖鹤在季怀安的脸上落下一个轻吻,轻声说,“阿玛玛。”
季怀安只觉得世界的时间都在此刻停止了一样。他感觉到了心悸,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胸腔里似乎被填满了。季怀安情不自禁地用力地把陈崖鹤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陈崖鹤被季怀安勒得腰痛,喘不过起来。季怀安感到前所未有地满足。
陈崖鹤扯着季怀安的头发嚷嚷:“松手,快把我勒死了!”
季怀安这才慢吞吞地把手松开。陈崖鹤扶着季怀安的肩膀站了起来。接下来就是仪式的最后一步了,季怀安从裙摆里拿出了那把雕刻着繁复巫文的银弯刀。
季怀安双手捧着弯刀,举过头顶,对陈崖鹤说:“我的库雅,我愿意为你奉上我的一切。作为纯洁爱恋的证明,请你剜下我的眼珠。”
陈崖鹤心头一悚,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他可是二十一世纪五好青年,怎么会做剜人眼珠子的事情。这也太限制级,这也太血腥了!
季怀安低着头,看不清声色,他的声音闷闷的:“崖鹤……你又要拒绝我了吗……”难道又是为了那些死掉的阻碍吗……?
陈崖鹤似是看出了季怀安心中的郁结,轻轻地揉了揉季怀安的头,说:“不是的。”
陈崖鹤拿起了弯刀,季怀安瞬间充满希翼地看着他。季怀安的头仰着,他的眼眸里似是盛了一轮圆润的明月那般。陈崖鹤无法拒绝季怀安这样亮晶晶的眼神,他用手捂住了季怀安的眼睛。陈崖鹤半跪着,亲了亲季怀安的耳垂。季怀安顺势往陈崖鹤的怀里倒,陈崖鹤牢牢地抱住了他。
陈崖鹤凑到季怀安耳边说:“不是这样的,爱不是挖掉眼睛。那样不是爱。我不会挖掉你的眼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那是因为什么……崖鹤,告诉我。”季怀安的嘴巴贴着陈崖鹤的脖子轻轻地吐息着。
“是因为,”陈崖鹤停顿了一下说,“是因为喜欢。我想明白了。季怀安,我喜欢你。”
季怀安静静地静静地贴在陈崖鹤的怀里,听见了陈崖鹤的心脏在一下又一下强有力地跳动着。这种感觉,就像是月光在鼓噪的胸腔里流淌一般。季怀安紧紧地抱着陈崖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崖鹤,终于……是他的了。
季怀安其实不明白喜欢为什么要剜掉眼珠,正如他不懂陈崖鹤说的,因为喜欢所以不剜掉眼珠。他只明白,陈崖鹤喜欢他。
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流淌在二人之间。朦胧的雾色层层叠叠地遮掩住了陈崖鹤身后的一地血色。可怜的陈崖鹤过于地信任了眼前非人的妖怪,全然忘记了回头……静谧的夜色里,只有如水般的月色莹润地流淌在如层峦叠嶂的群山掩映着的雾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