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不言,一个编写未知历史人物的学者。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虽然是一国公主,但为了能让天下女子都能读书,都能走上仕途。她甘愿舍弃公主之尊,只为她心中的正道。
她叫昭华,周朝的公主。
(壹)
上京城除了科举考试引得众人瞩目外,还有就是这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竟然是昭华长公主。
圣旨一下,举国哗然。
朝堂之上,百官们议论纷纷,纷纷上奏。
「禀太后、禀皇上,历朝历代,科举主考官皆由学识渊博、功名在身的官员担任。如今让昭华长公主担任,恐怕会引起天下士子的疑虑,有失偏颇。」
丞相说的委婉,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科举考试,竟然会这么罔顾法制。
太后坐在帘子后面,手支撑着头,似是睡熟了。
小皇帝没有表态,反对派立马来了底气。
御史大夫站了出来,道:「启禀太后,启禀皇上,昭华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终究是女流之辈,怎能肩负如此重任?科举一事,乃是国家之根本,岂可儿戏对待?倘若太后与陛下真的如此放任,只怕天下将大乱,牝鸡司晨,非国家之福啊。」
「牝鸡司晨?」太后睁开了眼睛,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满,「陈大人(御史大夫),你这话似乎说得有些过了吧?」
整个周朝谁不知道,先帝驾崩的突然,太后以一己之力扶持幼帝登基,平内乱,改旧制。
然而陈大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太后的不满,依旧固执己见,继续道:「回太后,臣所言句句属实,科举大事,岂能儿戏?长公主虽然尊贵,但终究是女子,如何能够胜任如此重任?」
「陈大人好说辞。」太后说着,目光如刀般射向跪在地上的陈大人,但陈大人却丝毫不显惧色,他挺直腰杆,神情坚定,一副不惧权势之态。
「太后息怒,」丞相站了出来,「陈大人为人直爽,难免会出言不逊,但对大临是赤胆忠心。至于太后和陛下让昭华长公主担任主考官的决定,确实值得商榷。历来主考官皆是功成名就之士,如今让一位公主来担当此任,恐怕难以服众。
试想,天下学子们得知此次科举的主考官竟是一位公主,他们心中会作何感想?是否会质疑这次科举的公正性?又是否会认为此次科考不过是一场闹剧,毫无庄重可言?这对大临国的声誉和科举制度的威严,都是极大的损害。」
丞相的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他的言辞既不偏激也不失分寸,却是拿捏住了蛇的七寸。
「臣等附议。」其他人纷纷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
不得不说,小皇帝被说动了。他知道此次科考意义重大,不得妄为。太后把玩着佛珠,似在思考。
「既然各位大人都认为本公主才不配位,那本公主便识趣些,不再争这主考官之位。」
昭华身着朝服,从殿外走来。她的目光流转,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格在龙椅之上的小皇帝和帘子后的太后身上。
「参见陛下、母后。」
小皇帝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皇姐,你怎会突然来到这宣德殿?」
「禀皇上,臣听闻各位大人对臣担任主考官一职颇有微词,认为臣才疏学浅,不堪此任。臣深感愧疚,不愿因一己之私而误了国家大事。因此,特来请皇上收回成命。而且,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便是请辞。」昭华哑然一笑,挑眉道。
小皇帝不解:「请辞?」
霎那间,昭华双膝跪地,言辞真诚道:「臣愿辞去长公主之位,入百川学院,为女子求学之路尽一份绵薄之力。」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一片哗然。
(贰)
百川学院乃前朝于徽女官所创,专门供女子读书之处。奈何男女思想根深蒂固,百川学院自于徽女官逝世后,便再无往日风采,已经是落寞之景。
「皇姐,你当真要辞去长公主之位?」小皇帝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
昭华一脸平静道:「是。既然诸位大人认为臣一介女流,且无大才。臣愿入百川,恢复百川往日光景。届时,臣要让在场的所有大人不得轻视女子。」
太后原本想强压百官,让昭华做了这主考官。没想到,她竟然会来到大殿,并且主动请辞,还要入百川。
「其实,哀家早该想到的。」宋郁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与释然,「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哀家便成全了你。」
「母后!」小皇帝转身制止道。
太后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道:「哀家保留你长公主之位,你的事情哀家与皇上也不再多管。」
昭华沉默几秒,声音带着颤意:「儿臣,谢母后之恩。」
她终于成功了。
三年前,她舍弃了韩晋,选择留守上京,只为心中所愿。如今,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入百川,让世间女子求学之路,变得坦荡。
昭华下了马车就要进府,却在拐角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男子身着藏青色长袍,衣摆随风轻轻摆动。玄色的绦带紧紧束着他的腰身,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腰间佩戴着一块青玉葵花佩,晶莹剔透,更添几分清雅之气。
他的仪容端庄,眉宇间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身姿笔直如松,仿佛一根不屈的脊梁。
昭华心中一动,快步走近那男子,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韩进淡然一笑:「是,早就回来了。只是心中实在挂念,便忍不住来看看你。」
「进去坐坐?」昭华问道。
韩进却摇头婉拒道:「不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母后已经准许我入百川了。」昭华深呼一口气,柔声道。
韩进敛了神色,「恭喜你,得偿所愿。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昭华略抬高了些声音问道:「别光说我了,那你呢,还走吗?」
「不走了,太后召我入宫,赐我国师一职,并且担任主考官。」韩进摇头道。
昭华点了点头,「你师承无尘道长,推演之术炉火纯青。国师一职,非你莫属。」
二人相顾无言,他们心中都明白,此一别便是天高水远,此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昭华长公主南下入百川,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韩进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她的马车渐渐远去。
就像三年前,昭华送他之时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辆马车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但韩进却依旧站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去。
(叁)
五年前
韩进跟着师父无尘道长来到了上京皇宫,为先帝占卜,若与北狄一战,其吉凶祸福。
师父在摘星楼内推演,而韩进则在楼外把守。
「你就是无尘道长的徒弟?」
韩进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发髻高绾,碧玉簪和玉步摇两相映衬,白玉珠花点点华光。
一身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娇颜白玉无瑕,犹如凝脂。罗衣刺绣着几株半枝莲,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雅到极致。
韩进不知来人身份,但见其穿着打扮,身份不可小觑。
「回贵人,正是。」
昭华见他惶恐不安的模样,起了捉弄的心思。
「近日来,我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实在是痛苦不堪。小道长既是无尘道长的高徒,不知可否为我瞧上一瞧,看看这究竟是何缘由?」
昭华说着,便缓缓靠近韩进,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韩进连连后退,他急忙摆手,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回贵人,身体不适可找太医诊治。贫道不会治病。」
看着韩进那急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昭华也不禁哑然失笑,也歇了逗他的心思。
「瞧你吓的,我不逗你了。」说罢,昭华便带着丫鬟太监走了。
留下韩进喘着粗气,良久才平复下来。
两日后,无尘道长算到此战大吉。
果不其然,镇北王之女宋祯,率领一万精锐骑兵,歼灭北狄东部七个部落,削弱了北狄的实力。
韩进再次见到昭华,是在后花园的凉亭之中。身旁围着一群丫鬟,她正在教授她们读书识字。
见到韩进走来,昭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小道长,你来了。」
昭华拱手行礼,恭敬地回应道:「见过昭华公主。」
昭华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俏皮,「知道我的身份了?」
韩进如实道:「问过宫里的公公了。」
「你们先退下吧。木槿,盯着她们不可马虎,本公主是要亲自检查的。要是被本公主发现有人偷懒,可是要罚俸禄的。」
丫鬟们闻言,纷纷低头应是,然后有序地退出了凉亭。
而昭华故作严厉的样子,韩进觉得着实有趣可爱。
众人退下之后,只留下两个丫鬟在不远处守着。
「公主这是在教下人读书识字?」
昭华挑眉道:「还不明显吗?」
「贫道失言了。」韩进垂眸道。
昭华轻笑一声:「你不必如此紧张。」
韩进没有搭话。
「这世道给予了男人读书求学的机会,而女子求学之路布满荆棘。我想改变这一切,可惜困在深宫,没有自由,只得教身边的丫鬟多识点字,多读些书。他日出宫,也能好过一些。」昭华感叹道。
韩进迟疑半晌,才缓缓开口:「公主之愿,必能如意。」
「对了小道长,那你可否为我算一算,我何时能完成我的心愿?」昭华来了兴趣,看着韩进的眼睛闪着光。
韩进却婉拒道:「公主既有心愿,便全力以赴去完成,何必听取这玄学之言。」
昭华坦然道:「当然是为了心中慰籍。」
「贫道祝公主之愿早日如意。」
(肆)
再后来,无尘道长于一年后,仙逝于摘星楼。韩进接过他的衣钵,做了大周朝的国师。
他的推演之术在无尘道长之上,深得先帝依赖。
也因此与昭华越走越近,生出了不该有的情分。
他们二人时常谈论国家局势走向,时常讨论诗书礼经。
韩进在她身上看到了不输于男子的气魄与见地,可惜被困于这四四方方的「牢笼」之中。
二人相处一年,情愫早已深埋心底,生根发芽。
因韩进不喜宫中的约束,便于一年后同先帝辞行。
先帝不舍,奈何韩进去意已决,再加上皇后也在劝说,便只好放他离开。
韩进离开之前,见了昭华一面。
「华音,愿不愿意跟我走。」
华音,是昭华的小字。这也是第一次,韩进唤她如此亲密的称呼。
昭华想到前几日自己去求皇后让她去跟父皇进言,放韩进离开。
然而,皇后给她了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让她下嫁于韩进,将韩进以驸马之名,留在上京。
第二个选择,韩进离开京城,而她则要留守上京,面临不确定的未来。
她选择了第二个。不仅是为了放韩进离开,更是为了她心中的愿。
一旦她下嫁于韩进,那么皇室决不允许公主府有一位算天机的驸马,以及一位改天地的公主。
皇室不会放任一个能算国运的国师隐居后院,而她逆法制之行为必定被放弃。
她不愿意。
韩进知道昭华会拒绝他,只是仍旧抱有一丝幻想。
可惜,幻想破灭了。
韩进将自己逆天道为大临算的卦象交给了昭华,那是他要带昭华走的底牌。
推演算卦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当年无尘道长便是强行推演,而伤了身体根本。
虽说用这卦象带走一国公主,胜算不大。但是,他愿意一试,他要尽自己所能换她自由。
韩进孤身一人出了上京城,昭华身着黑色斗篷,站于城楼之上,目送他离开。
先帝答应昭华绝不插手她的婚姻大事,从而从她手中得到了韩进算的最后一卦,再次与北狄开战。
宋祯领兵五万,深入北狄,歼灭北狄鞑子七万余人,生擒北帝百余高官。迫使北狄王庭北移,彻底伤了北狄的根本,不再是周朝的心头大患。
漠北风霜扫荒凉,昔日王庭今已亡。胡马悲鸣空谷里,月照孤城满地丧。
漠北再无王庭。宋祯也因此战再度封神,被立为镇北王世子。
韩进不知道的是,从一开始他便猜错了昭华。他以为她想要的是自由,是逃离皇城。
但是,从头到尾,昭华所追求的都是天下女子求学入仕。
最后,倒是她给了他自由。
而昭华亦不知道的是,窥算天命,乃是折寿之举。韩进自从拜了无尘道长为师,学习推演算卦之术,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
更何况,当年他强行算天命,伤了身体,怕是活不过二十三岁。
今年,他二十一岁了。
(伍)
昭华来到百川学院,耗费巨资,重修学院,并且广纳天下求学女子。
一开始,没人将她看在眼里,只当这位尊贵的长公主一时兴起罢了。然而,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为了昭华的百川学院而来,甚至还送来了很多女学生。
「开门!」连清带着一群身着破烂的衣服,叩响了百川学院的大门。因为她知道,走入这扇门,这些女娃才有活着的机会。
昭华听说有人带着一众女童,来到百川学院,激动地直接趿拉着鞋子,亲自迎见。
「民女连清,参见长公主。」
连清身后跪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女娃,跟着她有样学样:「参见长公主。」
昭华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故作严肃道:「你可知百川学院是让天下女子读书的地方,可不是施粥的铺子。」
连清直起身子,不卑不亢道:「若不来百川学院,这些孩子就没了活路。」
「何意?」
连清转过身看了看身后,瘦弱的孩子,天气渐凉,可她们还穿着单薄的衣衫。然后再次直视昭华,正色道:「长公主有所不知,这些孩子,有的是被我买下的,有的则是她们母亲交到我手上的。」
「瑞雪,本名春花,她的父母重男轻女,儿子娶媳妇要彩礼,家里拿不起,就要将年仅九岁的女儿卖给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换彩礼钱。是民女花了五两银子买下,给她改了姓名,教她读书。」
「清月,本名招娣,她的母亲为了能怀上儿子,就将自己的她丢到老神棍那里,让老神棍做法,给自己招来怀儿子的好运。那老神棍是个江湖骗子,若不是我偶然碰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青荷,她的母亲是青楼的名妓,因为意外生下了她。若她是个男孩,还能好活些,可她偏偏是个女娃。她的母亲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和她一样,受人指点,就将她托付于我。」
「沉月,父亲早逝,母亲守寡。可她的爷爷奶奶却打算将她卖给人贩子换些钱粮,被她母亲发现。后来,她的母亲听邻居的建议,将女儿送到了我那里。」
「……」
连清一个一个地将这些孩子的过往,说与昭华。
昭华听得握紧了拳头,她听明白了。连清能力有限,若这个女娃不能入百川,那便没了活路。
「既如此,连清,你也留下助我一臂之力。现在百川学院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我答应你,只要入了我百川学院的女娃,我都会让她们活下去。」
「民女谢过长公主。」
(陆)
即使昭华有长公主的尊位,但百川学院依旧还有连清带来的十几个学生,更别提寥寥可数的教书先生了。
那些老师都是郁郁不得志的穷酸书生,就算在百川学院教书,也一样敷衍了事,整天想着靠着长公主升官发财。
昭华忍无可忍,直接将他们扫地出门。
没了教书先生,昭华和连清每天忙的团团转。
就在这个时间段,又有人敲响了百川学院的大门。
「臣女沈步月(赵雪烟、孟笙歌),参见长公主殿下。」
昭华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上京才女,沈侍郎千金沈步月、赵御史幺女赵雪烟还有京兆尹独女孟笙歌。
「你们三位,来百川学院,所为何事?」
沈步月垂眸,声音很轻,但斩钉截铁道:「臣女等为心中之道而来。我等仰慕长公主殿下,甘愿辞去公主之尊,也要南下入百川。此等气魄,我等钦佩,也愿用毕生所学,助殿下一臂之力。」
然而,昭华却道:「你们的父亲,可知此事?」
没有人回应,昭华已经明了。突然,赵雪烟道:「回长公主殿下,不瞒您说,我等三人便是不想成亲才来到这里的。」
孟笙歌补充道:「我们不想循规蹈矩地过一辈子。相夫教子、争风吃醋,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晋阳侯(白劭)宋王爷那般,以女子之身,流芳百世。」
没有人不羡慕,青史留名。
「说的好,女子生来不是禁锢于家宅内院,而是当同男子一般,站立于这广阔的世间。我们不仅不要争风吃醋,也要让我们的学生读好书,找到自身的价值,不再被世俗桎梏,不再为了一个男人而争风吃醋。」
昭华一拍扶手,「如果你们父亲找上门来,本公主护着你们。」
「臣女谢过长公主殿下。」
有了沈步月、赵雪烟和孟笙歌的到来,孩子们学到的东西就更多了。尤其是沈步月,上京第一才女的称号,名副其实。
她们还会自掏腰包,为孩子添置衣物。
「沈先生,上京城是什么样的?」瑞雪提起上京,眼中流露的向往,怎么也遮掩不住。
沈步月想了几个回答,却都觉得不尽人意。她道:「如果你想了解一个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去那个地方看看。上京什么样子,在每个人的眼中,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觉得好,有的人觉得不好。所以,瑞雪要是想知道上京城是什么样子,那就靠自己去上京城转上一圈。」
瑞雪点头道:「我以后,要做和沈先生一样的才女!」
沈步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种生活,她很满足。
「那我要做宋王爷那样的人,征战沙场,开疆扩土!」沉月性子强势,对当今唯一一位女王爷很是钦佩。
沈步月道:「好,那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他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柒)
昭华看着百川学院呈现欣欣向荣之态,心中倍感欢喜。她突然想给韩进写一封书信,问他安好否?
或许是宫里局势变幻莫测,又或者是他太忙了,之前给他写的信,她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回信。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韩进竟然亲自来到了百川学院。
一向稳重的昭华长公主,难得出现小女人家的娇羞。沈步月她们哪能看不出来,都很识趣地给他们二人制造机会。
「现在的百川学院,虽然不如于女官在世时那般热闹,但已经很不错了。」韩进是欣慰的,也是高兴的。
昭华双手背在身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很开心,能让孩子们在世间自由呼吸,是我一生所求。」
「你还会回上京吗?」韩进眼底闪过落寞。
昭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说道:「上京的天,对我来说是四四方方的,我不想回去。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上京的天,是广阔无垠的。我想让孩子们,去见识见识,上京城的天。」
她不会回去,她要让更多的孩子去见识上京城的天。
听到昭华的回答,韩进身体一怔,随后拿出一张纸条:「之前不是说,让我给你算一卦嘛,给你,大吉之卦。」
昭华听到大吉之卦,脸上的喜悦根本就藏不住。
她本来就不信什么天命,但若有吉卦,心里多少有些慰籍。
「那就谢谢小道士啦。」
昭华的一句「小道士」让韩进一阵恍惚,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叫他小道士。
只可惜,时过境迁,他们二人各自有了归处。而他,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
「华音,陪我走走吧。」
「好。」
就这样,他们一直逛到太阳下山。说了很多心里话,既像朋友那般倾诉,又像爱人那样温情。不知不觉间,韩进就要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昭华竟然有一种释然。是不爱了吗?是放下了吗?她也不清楚。
韩进走后,昭华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然而,国师西归的消息,传到百川学院的时候,昭华晕了过去。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韩进的离世,对昭华来说,或许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可她不能因此而颓废,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没有人知道,韩进自担任周朝国师之后,便损耗身体根本,算了他人生中最后三卦。
第一卦,为周朝的运卦。乾上坤下,象征天地交泰,万物得以生养。乃泰恒之象。
泰而有序,恒则久安;国之基业,以民为先。施仁政以泽万民,兴教化而明心田。耕者有其田,商贾通其便,文武并用,内外皆安。如此治国,百世可传,犹如江河,源远流长。
此为吉卦。
第二卦,为太后的命卦。震上艮下,象征雷动山止,预示变动。乃雷山之变。
雷动山止,变动之时;太后之位,危如累卵。三年之期,天命难违;国事未定,需早图谋。若不思变,恐难久持,内外交困,需慎思量。此卦示警,宜速求安,以防不测,及早安排。
此为平卦。
第三卦,是他欠昭华的一卦。巽上兑下,象征风行泽上,泽润万物。乃风泽育英。
此为大吉之卦。
三卦已卜,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捌)
太后自知时日无多,便为昭华留下一道懿旨,女子可做官从商。她要在自己还有话语权的时候,替昭华铺出一条道,一条宽阔大道。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太后薨逝,终年四十八岁。
一夜之间,政权更迭,小皇帝就此真正掌权。他遵循太后遗诏,颁布女子做官从商之策。虽然朝中一众大臣反对,然而,回京奔丧的昭华在朝中怒怼那些自以为是的男官。
「能力不分男女,只论贤愚。若能为国为民出力,何须拘泥于性别?」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若真能以仁爱治国,则应广纳贤才,不论男女。」
「若以性别论事,恐失天下英才之半。昔日我周国大将白劭、陈国月太后、神医应时兰,今朝镇北王宋祯,皆女中英杰,今人何故视而不见?」
「诸位如此轻视,莫非是怕女子出头,抢了你们男人的风头?还是说,是担心女子一旦展露才华,会让你们男人颜面无存?」
昭华越说越气愤,甚至当朝将一些官员的劣迹龌龊公之于众,那些官员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最后,皇帝下令,遵循太后懿旨,并准许大周上下所有女子,可休夫另嫁。
昭华用自己的一生,将那些求学爱学的女子送到了另一处天地。她们不必为了男人学习女红女戒,也不必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因为,她们另有天地。
不知道多少年后,瑞雪站在上京城最高的那座楼上俯瞰上京城。原来,这就是上京城。而她脚下的这座楼,是由她亲自设计监造的参天楼。设计想法,惊艳世人。
沉月没有像小时候说的那样,征战沙场。因为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她重走当年宋王爷出征之路,将大周商品出售与周边各个国家,促进了国与国之间的商贸往来。
清月成了大周朝第一位女丞相,为皇帝出谋划策,攘外安内,平定四方。更甚至,做了某一年的科举主考官。昭华长公主没有做成的事情,她踩着昭华长公主的肩膀做到了。
青荷做了大理寺少卿,判案如神,铁面无私,是老百姓口中的好官。而她毕生所愿,就是天下无案可查、可判。
她们就像昭华所说,「志不在小,而在远大。虽为女子,亦有报国之志,何以见限于此?」
一切都是那么祥和且平静。
或许,这就是昭华眼中的盛世。
(玖)
我将昭华的卦象收起来,上面写着「风行泽上,泽润草木;公主立学,育英无数。女子有才,亦可济世,文脉相传,惠及子孙。教化之功,胜于金玉,知识之光,照亮暗室。此院一开,福泽万世,公主之志,永垂不朽。」
确实,昭华长公主此行为,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