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碑文,看清上面的字。
云上林野,共眠此间
家妻抚摸着石碑,即使魂体触碰不到人间事物,却还是抚摸着。
家妻那双平时看着在下时总带着娇气和怒火的眼此时溢满了思念和温柔,那股情意自眼睑滑落,滴下,坠落中又重新融合自家妻的魂体。
而在下,却难免吃味,亦不知为何共情,同留下来自鬼魂的泪水。
在下凑上前,接下家妻的鬼泪,轻拍家妻的后背,以作安慰。
“不哭,我在呢。”
在下与家妻自相识便十分爱惜,少见家妻伤心更别提流泪,但这句话却如此自然从我的唇舌流出。
家妻突然抬眼看着在下,在下泪意未下,想来也是颇为不美观,赶忙撇干。
“噗嗤,你以前也总这么跟我说。”
在下发誓!何曾弄哭过家妻!除,除去在行那事上。
“以前?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无妨,来,跟我一起拜一下。”
什么?居然要在下拜这极有可能是家妻的前世孽缘的墓?休想!
“我才不……来了。”又是被家妻眼神威胁成功的一天。
三拜之后,在下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而家妻却随意坐在坟旁树影下,与在下对望,眼神中的思念褪下,但依旧柔情似水,此时的柔情却对着在下。
“过来,坐我旁边。”
在下腿酸了,家妻很体贴在下。
“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是孤儿,为了生计摸爬滚打,偷摸抢滑,常年的将就和贫瘠不曾磨灭孤儿眼中的光亮。
再后来村里来了一位女青年,据说是下乡支教来的,却在进村第一天遇到了小孤儿,黑黝黝眼亮亮的一下子激发了女青年的怜爱之心,她教小孤儿是非对错,教小孤儿写字读书,又给小孤儿起名林野。林中野蛮生长的小姑娘,有着自由的野性。
从那天起,林野不野了,慢慢变得守礼得体,慢慢会说话写字,衣服也搓得白净净的,但仅有的温顺只对着女青年,因为野性始终贯彻着她的血液。
再后来,随着历史推进,*****,阶层暴乱发生,女青年从支教文青变成了批斗对象,村里不管女青年从前做了什么,只想着女青年要被批斗,是罪人,于是他们盯上女青年的脸蛋,涵养和与乡间截然不同的清高滋味。
林野赶到时,一切都还来得及。而当女青年从惊恐中缓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林野手里还拿着沾了血的石块,地上还躺着三两光肘大汉,再一眨眼,林野却倒了下去,后脑被人砸凹了一个坑,血如溪水涓涓流出,顺着斜坡往下,流到了女青年的指尖。
女青年突然不害怕了,她消失的力气回来了,站起身跑向林野,抱着林野的身体,对林野说了几句话。
再后来呢,镇上传闻四起,说是一村得罪了鬼神竟被一夜屠村。又过了几十年,改革开放振新年代,村落重建,定名云林村。
“最后女青年跟小孤儿说什么了呀?快告诉我”
在下最不喜调鬼胃口之事。
“这么想知道?”
“快说嘛,当然想知道。”
“亲一下就告诉你。”
在下火速亲上,就是在人间魂体不稳定,不如在酆都亲的香。
“她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云上,别急着走,等我一起。我们一起'。”
家妻直直看着在下,在下突然脑中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苦于记忆常年不好,最终仅仅出现了几个画面。
阳光下蓝色碎花衬衣的女人拿着毛巾似乎要给在下擦脸。
夜光里在下脸被捧起,还是那个女人的五官逐步放大,直到唇上有了熟悉的触感。
模糊血红的视野中,几次睁眨,女人崩溃地嘶吼,高举起石块对着一个人一下又一下砸去。
“笨死算了,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也累了。”
“云,别一直说我笨啊,你应该多夸我。”
“上辈子就笨,死了更笨。”
“不笨的,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了,明年再来啊?”
“明年明年再说了,回去了。”
中元节这天,我们鬼魂不惧人间的骄阳,在下看着家妻沐浴在阳光里,恍若回到好几十年甚至许有百年之久前,那个总是喜欢扎着麻花辫,穿着蓝白碎花衬衣的姐姐,对在下伸出手,一步一步教在下明是非,辩善恶,识书字。
所谓前世情缘,不过还是我们。
我好像想起来了,为什么回惹家妻生气了。因为死前被人砸烂了脑袋,我的记忆总是不好,这次既然忘记了家妻的名字,实是不该!
再次给诸君介绍一下。
在下,小小酆都守城执卫。姓林名野。
家妻,堂堂酆都总督府衙,姓云名上。
云上林野,同眠人间。今,共职酆都,结为妻妻,携手余生。